沈皎一路上挺着腰板儿，也挺着骨气，她麻木地迎着风和雪，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寒冷。直到踏进眠月阁门槛时，那硬撑着的坚强才陡然间溃不成军，浑身的力气在顷刻间被抽了干净。她径直走向曾与肖灿饮过酒的抄手游廊，放肆地任由泪水洗刷过她的脸庞。
红樱与沈皎多少也培养出了默契。她知道小姐眼下是不想见人的，一回眠月阁就摒退了其他洒扫下使。
李云溪从假山后头钻出来后，带着刘尚武跟了她一路，他喜欢捉弄沈皎不假，然而这会儿见到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不知为何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着哭泣的女子，但作为九五之尊，他都是被人讨好的，又何尝说过什么好听的话去哄别人呢？皇帝抿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皎抬起头，不偏不倚地与李云溪的眼神儿撞了个正着，适才压抑着的酒劲儿这会儿才冲上了头，她一拳砸在皇帝的肩膀上，“狗皇帝！”
沈皎毕竟曾经是个女卫，这一拳下去，皇帝差点儿摔了个屁股蹲儿。李云溪看见她这副倔强样子，霎时觉得有些可爱，一把抓住那个拳头把她拉进怀里，“你知不知道这声‘狗皇帝’是能掉脑袋的。”
“狗皇帝！折磨我取乐！”沈皎继续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你今天不就想看我肝肠寸断吗！”
“嗯，嗯，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李云溪也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过分，他拍了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后背，“但你眼里分明还有他。显王殿下就要与叶相之女喜结连理了，你心里那个肖灿也该死个透彻了。”
“那你何时把我指婚给楼家的傻子？”沈皎带着哭腔唧唧咕咕，“我命格硬，怕是要克人全家。”
李云溪不禁笑出了声，“我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什么，要把你许配给楼家的傻子吧？”小皇帝的眼神飘忽了起来，“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可以，让你嫁给全天下最好的男儿。他命格硬过你，肯定不怕被你克。”
“我不配，”沈皎目光恓恓，语气凄然地吐着酒气，“你也说了，我就是一株‘离娘草’，除了我娘是顶顶好的，我天生就不配拥有什么太好的东西，不配得到太多的爱。能有太后娘娘待我好，已经是我这辈子全部的福气了。”
李云溪从前只觉得沈皎很像太后养得那只灰色的短毛猫，张牙舞爪，尖利的小爪子冷不丁地就会挠伤人。这是他第一次见这只短毛猫如此柔软无助，好像一不小心就要碎了似的，他下意识地将沈皎抱得更紧了些。
沈皎的鼻子又酸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最好的男儿！最好的男儿，马上就要娶最疯的女子了！”
“肖灿那登徒子算哪门子的好男儿。”李云溪鄙夷地嘟囔着。
沈皎再听不进去什么，一心专注地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天旋地转。
皇帝就这样在风雪中抱着沈皎，任由她的眼泪鼻涕在龙袍上泥泞成了一团，少顷，怀中的女子总算消停了会儿，实际上她是哭得缺氧了，沈皎迷离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女有一心愿，你杀我那日，能不能灭了我的九族呢？”
李云溪眉头紧蹙，“我是个暴君吗？动不动就抹人脖子？动不动就灭人九族？”
这夜一直到沈皎打起了呼噜，皇帝才将人安放到了床榻上，正准备起身回长央宫时，夜空中却不巧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飞絮。
长央宫离眠月阁不近，李云溪只披了个抵不了风雪的寻常厚袄，这样回去，只怕明日就要染上风寒。
红樱道，“陛下，我家小姐这会儿应该是叫不醒了。不如奴婢将暖阁收拾出来，您且将就一夜？”
李云溪点点头刚想答应，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成，朕今夜若留宿于此，只怕明儿天不亮你家小姐就要名节全无。只是一些风雪，要不了命的。”
刘尚武在一旁思忖着什么，突然，他眼前一亮，“陛下，碧山居就在眠月阁一拐角儿的地方，不如去婕妤娘娘那歇一宿？”
“还是你机灵。”
趁李云溪给沈皎掖被子时，红樱长呼了一口气，对刘尚武道，“好险好险，小姐那句‘狗皇帝’一出，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好怕活不过今晚！”
刘尚武挑眉一笑，轻声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可听过‘娥皇女英’的典故？备不住啊，你以后也要叫沈大姑娘一声‘娘娘’喽。”他推了推红樱，面露窃喜之色，“你家小姐至少也要位列四妃，到时候底下的人可都得叫你红樱姑姑！”
红樱的头甩得像拨浪鼓，“不能，我家小姐不喜欢你家皇帝。”
碧山居的门被叩响时，贞婕妤早已脱下了繁重的发髻。以往每每见圣上，她总是穿戴得体，礼数不输，但今日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深夜造访，她只身着一件玉白色的软缎里衣，披了一件豆绿色的薄斗篷，脸上有些羞怯，“陛下，臣妾今夜洗漱早了些……”
皇帝漾着笑意，“不早，这都亥时了。是朕来的太晚，也未着人通报你一声，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