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绣坊的张娘子气冲冲地进来,指着林福的鼻子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当官不担职的,你有什么本事让她立不了女户!”
林福冷不丁地被骂,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瞧见来人是谁之后,眼角抽了抽,在心里啐了一口。
忍下不快,抬头他又腆着脸笑:“张娘子骂得对,小人是没什么本事。”
“不过,此乃本人家事,犯不着您来生气。”
林千儿也惊讶地看向张娘子。
张娘子没看林千儿,直视林福道:“本朝律令,父死,毋子男代户,又无祖父代户者,可立母亲为户主。不管她林千儿是否向花神许了愿,她家同样可立女户。”
“况且,”她转身扶起林千儿,“昨日林千儿向我行了拜师之礼,你糟践我徒弟,我自然要拿你出气!”
堂中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林福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呼出的怒气吹起八字胡,拂袖而去,他带来的族亲也一窝蜂地跟着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方才闹哄哄的堂屋安静下来,王大娘低叹一句。
“你还是去绣完了那幅蝶绕百花图。”
林千儿沉默着低头,不发一言。
一旁的张娘子晓得王大娘一心想让林千儿进太守府,不待见她。但她向来我行我素,念着王大娘是长辈,敷衍地行了礼便告辞。
王大娘的手掌在杖头摩擦几许,喊了声林千儿。
“去送送你师父罢。”
林千儿的神情一瞬间被点亮,快步追上张娘子。
在听到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时,姜繁下意识地拉着谢雁鸣躲了起来。
谢雁鸣愣住,手腕被隔着衣袖拉住,他看看那群骂骂咧咧的人,又看向偷窥的姜繁。
少女穿着明显是为了庆典的靛蓝色罗裙,外衫罩了一层浅蓝的纱,腰间戴了一圈银链,腰肢纤细,清凌凌的棕瞳好奇地往院子里瞄。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问道:“你不是住这吗?为何要躲起来?”
姜繁送开手,眼睛不离院内,小声道:“我一个外人,被我撞见不太好。”
看着林千儿送走了张娘子,姜繁这才理了理衣衫,让谢雁鸣在外面等他,她自己进去。
姜繁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推门进去,王大娘听到还走过来道谢。
王大娘从袖中掏出那张符咒,朝着姜繁的方向递出去:“今日多谢女郎了,这符咒我没用上,女郎还是收好吧。”
姜繁推回去,笑道:“不碍事,符咒我有,大娘留着防身吧。”
“今日倒要恭喜千儿了,得了花神赐福,往后自会顺遂。”
她在临春城这几日瞧得明白。
这临春城气候适宜,水源充足,花养在此处开得茂盛,自古以来临春城便多花匠,培育了许多花种送往皇城。
城内并无与花神相关的神明气息,花神娘娘不过是一个信仰寄托。而严太守借着凤蝶之事把花神节宣扬壮大,所谓赐福,不过是严太守完成了那些女郎的心愿。
林千儿在花神节当众说出心愿,哪是向花神求愿,分明是向临春城的太守求愿。
为了之后的花神节,林千儿这女户必然能立。
日头隐于山后,春燕的剪尾划过晚霞。
姜繁正准备推开房门,却发现窗边一道阴影闪过,花瓶里插着的白山茶轻轻摇晃。
她神色如常的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摆设物件与她早晨出门时并无二致。
姜繁快速收拾了行囊,走到床边,一边低声道:“既然不住了,自然要打扫干净。”一边掐了个清洁术法。
灵炁化作一股风,将灰尘一卷冲向窗外。
眼前萤光闪过,床底板下的沐月屏息闭目,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脚步声围着床走动几步,又远去。
沐月等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睁眼,从她狭窄的视角看过去,房里没有人了。
再仔细听听,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方才那女郎似乎离开了。
沐月抿了抿唇,稳了下呼吸,才从床底爬出来。
之前妆台上的几样物件已经不见了,她猜测是方才那女郎带走了。沐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从窗边往外确认一下。
但她一偏头,双眼突地瞪大,差点没让她才落下的心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位女郎侧坐在窗台看着她,笑意盈盈。
姜繁手中拨弄着花瓶里的山茶花,歪了歪头。
“女郎为何在我房里?”
见沐月脸色发白,惊吓过头的模样,姜繁连忙跳下窗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山茶花。
“女郎不认得我了?这房子还是你引我来的。”
沐月大喘几口气缓过来,看了看姜繁,又看了看山茶花,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