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只是个少年人,还不是将来手眼通天的大奸臣,面临的只有爱恨,没有万人生死。
入夜时,我坐在自己门前的石阶上,像个期期艾艾的小女孩,摘了二十七朵海棠花来占卜,其中二十四朵花让我去,只有三朵花劝我远离。
我望着满地花瓣,下定决心不去找他,错过也好,过错也罢,我都认了。
我的想法很洒脱,行为却很幼稚,我在石阶上一直坐到深夜,时不时往东边望——东边能看到江盈的殿,灯火通明,在浓黑的夜色中像是泊船的港湾,暖得贴心。
凌负羁或许会去,或许不会去。我努力不再往东望,命令自己赶紧上床睡觉,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看一眼,像是死刑犯在看头顶的砍刀,盼它落,又怕它落。
数不清是第几次往东望时,光终于熄了,他们要睡觉了。
一时间天地肃穆,无边落叶萧萧而下,风声、草木瑟瑟声、鸟鸣声,天地间仿佛突然充满了各种声音,仿佛有无数个声音正在说话,细一听,却又什么也没有。
我这才感觉到冷,关上门缩回了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来喝了两壶酒,醉得稀里糊涂,才勉强不再胡思乱想。
将睡未睡之际,门板被人凶狠地拍响,咚咚咚的,力道很重,带着愤怒。
我以为是凌负羁,鞋都没穿就跑去开了门,门板刚隙开一条缝,一个人就推进来,啪的一声倒在我身后。
我本就醉,在黑灯瞎火中更懵了,还没等我发问,外面的人就已经把门关上,敞刺刺地说:“殿下体谅谢大人孤枕难眠,让我们送个漂亮的过来!”
“神经病。”我酒被气得醒了一半,用力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了:“开门!”
没有回应,我又喊了几声,但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无奈,我只好作罢,想瞧哪个倒霉蛋被扔进来了。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白玉脸儿丹凤眼红痣,这不是那个……那个小太监?
“是你啊。”我笑了笑,扯掉他嘴上的布,却没急着解他手上的绳:“怎么被扔到我这儿来了?”
梁惜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时运不济。”
我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东衙门钟鼓司的衣服了。又瞧了瞧他身上其余地方,这才发现他手上有受过棍刑的旧伤。
我蹲下身,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想起了那桩无头无脑的刺杀,又想起了卿白说射了那刺客的手臂一箭。
“谢大人,你在看什么。”梁惜丝毫不避让我的目光。
“看你啊。”我笑,“这么有缘分,不好好看看怎么行。”
这小子看起来冷冷清清,脸皮却比卿白厚多了,云淡风轻的,一点也不脸红。
在他防备的注视下,我用手拨开他的头发,解他上衣的领子,他脸色越来越白:“谢大人……”
"怎么,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手解开……”
我摇摇头,继续解他衣服:“我就喜欢绑着来。”
外衫已经脱下,我瞧着他的内衫,白色之下,他的肩膀或许有伤,或许没有,要不要揭开?
“谢大人,小人身份卑贱……”梁惜语气急起来,“小人,小人未曾准备……脏。”
我敷衍地问:“什么脏?”
他难以启齿:“那里脏。”
“我不怕做搅屎棍。”
梁惜终于慌了,我看着他,却笑起来:“你好开不起玩笑啊。”
说罢,解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地躺回了床上,拉了被子盖上,倒头就睡:“你自己看着睡吧。”
梁惜还有点懵:“您不……”
“我不举。”我说。
人既然是凌负羁丢进来的,手上又有受过刑的伤,那畜生多半知道了点什么,估摸着来试探我。
好笑。真当老子是怨妇了。
梁惜把外衣穿好,想到桌前趴着睡,他想吹灭案头的灯,却被叫住了:“留盏灯。”
“……不晃眼吗。”
“我怕黑,怕鬼。”
“身边有人也会怕吗?”
“看是谁了。”
梁惜没有再问,屋内静下去,我终于睡了过去。
夜里,忽然有人抱住我,却不是期待的那股味道,我吓得浑身一颤,像只炸毛的猫似的缩到床角,惊恐未定地看着床边的梁惜:“做什么?”
“你说梦话了。”
我揩了揩额上的冷汗:“说了什么。”
“你说,不要走。”梁惜想了想,又说:“还说很冷,问能不能抱抱你。”
“那你就上手了?”我哭笑不得。
梁惜垂下眼:“因为听着太可怜了。”
“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我转过身,背对他,“睡觉。”
“因为不是那个人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