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干还分漂亮不漂亮?再说你也很漂亮呀。汪浩然愈发迷惑。
现在说起来是感觉可笑,但那时候我们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们一起工作的,不是干部子弟,就是白雪公主,只有我是典型的丑小鸭,或者说,是自己故意把自己涂成了丑小鸭的。领导当然要照顾干部子弟,要偏爱白雪公主,眼睛瞧到丑小鸭时,都不知是猴年马月。认清了形势,我便发奋复习,恢复高考后,就考上大学了。
你真有志气。汪浩然发自肺腑地补充道,不仅有志气,还很聪明,很有毅力,否则,一个初中生,考上北京大学是不可想象的。
是吗?王小雨望着汪浩然笑了笑,说,但我跟她们竞争,最后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此话怎讲?
提干的时候是这样,后来当干部了还是这样呀。王小雨说,我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省委,居然跟她们又在一个处。
她们?谁?
哦,张文英,还有一位叫杨洋的。
哈,三个女人一台戏。
确实,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上演的是喜剧,悲剧,还是正剧。是多幕剧,独幕剧,还是小品。似乎是对应着人生就是一场戏,那时候我们都有绰号。
你是小辣椒,她们呢?
其实,我也有个雅号。那时刚刚思想大解放,各种曾经被禁的名著重新面世,掀起了一个学习文化知识的热潮,《红楼梦》就是争相阅读的名著。小辣椒对应凤姐,大家叫我小凤。还有一位杨洋,大家都叫她爱哥哥,或者小云,就是史湘云。
有意思。
有意思吧,那是因为她老家是江浙那边的,父母一口吴腔越语改制的普通话,她耳濡目染,也有点南腔北调,尤其是二和爱,总也咬不准。当然,主要还是她为人仗义,还有股豪气,有点像《红楼梦》中那个总爱叫贾宝玉二哥哥又咬字不准,叫成爱哥哥的史湘云。
汪浩然终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张文英呢?
不打自招吧,汪教授其实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文英也。那就再满足一次你的好奇或思念吧。
大院里不少人平时都不叫她小张,而是叫她小林,潜台词自然是林黛玉。不过,我觉得吧,文英虽然有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打扫卫生时,常常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症,问她,她便说累了,歇歇。但走近了一看,眼里莫名其妙地噙着泪水。不过,她没有林黛玉的刻薄和酸性,相反,倒是有些像薛宝钗。
是吗?
是的,她脾气好得几乎所有人都没话说。这是我这多年亲身体会到的。当清洁工那会,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后来,她提干,我没提上,我心里特别不平衡,免不了说她的怪话,她从不生气,还是主动找我,我却爱搭不理,她也不生气。
大学毕业,我又和她分到一个处工作,对当年提干的事我还耿耿于怀,认为现在自己是天之骄子,总是用瞧不起的眼光看她,她还是不生气,而且总是在我最伤心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宽慰我,开导我。都说同在一个单位里,没有朋友,只有对手和敌人,但我从没把文英当对手,而是当闺蜜。
按你这么说,她就没有脾气?(汪浩然可是记得当年她脾气蛮大的,动不动就跟自己闹别扭)
也不是的。我听说,我上大学后,她发过一次大脾气,闹出过一次大事。
什么事?
都道听途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就是从那以后,她更寡言少语了。
哦,对了,这可与我的做人宗旨不符。不说了,我也要走,文英在外面约我还有事呢。
与王小雨的一番交谈,使得汪浩然更加心事重重。
那真是他所认识、所熟悉、所深爱着的张文英吗?
是的,肯定是的。不用任何形容,也无需任何解释,第一眼,他就从她的眼里读出她来,也从自己的眼里映出她来。
可她,为什么又变成另一个他所完全陌生的张文英呢?返城,工作,在万众瞩目的省委,她应该是经常喜洋洋,乐呵呵,笑嘻嘻,怎么恰恰相反?
他想问张文英的婚姻、家庭和生活,但问不出口,也过于唐突,即使问了,估计王小雨也不会说。
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汪浩然感到揪心的痛。他恨不得用双手紧紧地揪自己的头发。可是,他不能,唯有紧紧地咬住牙齿,紧锁眉头,慢慢地走,漫无目的。
现实社会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越强调某件事情,并非说明这件事情多么重要,而是说明在这件事情上存在问题。这大概就是从孔老先生那里流传至今的春秋笔法。
比如越是强调严格遵守保密守则,就恰恰说明,不保密或者泄密,是普遍现象。尤其是一些研究人事的会议,谁谁遭到提拔了,谁谁反对提拔谁了,消息跑得比兔子还快,会议未散就满机关疯传,令与会的某些领导非常难堪。当然也令某些领导深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