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鹿骨在墙头打出一块瓮口大的洞。
李缬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身子一颤,脱口的惊叫被沈微澜及时捂住。
曾寒山和贺大郎从墙头跳下地,背朝李缬云藏身的大树飞奔,身影瞬间被夜色湮没。
离开悬崖的山道明明不在那头……
李缬云猛然意识到,曾寒山是故意引开乱军,为其他人脱身争取时间。
沈微澜显然比她更懂得审时度势,趁着一拨追兵离去,搂着她的腰跳下树,利用树丛暗影掩护,前往通向谷底的山道。
李缬云紧握着他的手,不忍迈步:“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
“缬云,别让曾兄的苦心白费。”沈微澜平静地看着她,如浸在夜色里的冷月。
静观生死,不露喜悲。
就在他提醒她的时候,罗红绡也带着二哥前来会合。
比起眉宇坚定的罗红绡,李宽同样神色踌躇。
她忽然有点明白,其实沈微澜和罗红绡才是一类人。
能从沙场上活下来的人,谁不曾经历如此残忍的取舍?
所以,这样的事她也要经历一遍吗?
李缬云深深看着沈微澜,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忽然一阵发凉,颤抖起来。
佛寺外危崖百仞,此刻被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
牙兵们举着火把缓缓聚拢,将曾寒山和贺大郎逼到悬崖边。
曾寒山抽出腰刀,左眼杀气凛凛瞪着叛军,厉声怒喝:“鼠辈盘踞此地,图谋不轨,就不怕兵败之日,受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吗?”
黑压压的牙兵忽然分成两拨,圆净和尚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张狂大笑:“不愧是东都留守派来的细作,全身上下就一张嘴是硬的!敢骂我们遗臭万年,老子先摘下你的脑袋做溺器!”
曾寒山面色铁青,刀尖对准圆净,冷冷与他对峙。
贺大郎却听不得上司受辱,勃然大怒:“臭秃驴,纳命来!”
他抢先举刀冲向圆净,电光石火间,圆净袖中寒光一闪,曾寒山急忙提醒:“小心!”
贺大郎脸色一变,腰刀凌空转向,与圆净手中的兵器相撞,当啷一声火花四溅,一股巨大的膂力竟将他弹飞出去。
贺大郎重重摔倒在地,看清圆净手里所握,不过是一把短刀,心中悚然一寒。
直到此时他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胡子花白的和尚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与朝廷对抗几十年,命最硬、寿最长的叛军猛将。
他吐出一口血沫,努力用刀撑起身子,脊背却痛如寸断。
圆净狞笑着走向贺大郎,正要取他性命,一道凌厉寒光划过眼前,硬生生将他逼退三步。
“快走!”曾寒山用身体挡住贺大郎,咬牙接了圆净一刀,虎口震得发麻。
四周牙兵喊杀声震天,眼前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然而一力降十会,曾寒山刀法精妙,却难以抵挡天生神力的圆净,终于在一次硬碰硬过招时,长刀脱手飞了出去。
他飞起一脚踹向圆净,正中对方心口。
常人受这一脚,不内伤吐血也要仰天摔倒,那圆净却如怪物一般,一只手铁钳般抓住曾寒山脚踝,将他整个人倒提起来,怪笑着一刀捅向小腹。
“不——”贺大郎撕心裂肺大叫,脸色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一箭射穿圆净握刀的手臂。
短刀瞬间脱手,圆净怒吼一声,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尚未看清射箭之人,又是一箭飞来,竟洞穿他的胸膛。
圆净喷出一口鲜血,怒目圆睁,终于看清远处沐着月光,宛若谪仙的神射手。
百步之外,沈微澜看着穿心不死的圆净,意识到情况不对,飞快挽弓再射一箭。
可惜先机已失,圆净竟将不断挣扎的曾寒山高高提起,让这一箭穿透了他的肩胛。
“头儿!”贺大郎从地上爬起来,怒吼着冲上去,要跟圆净拼命。
圆净防备着远处的沈微澜,不想曾寒山竟咬牙拔下肩头利箭,奋力刺向圆净眼珠。
他怪叫一声,怒从心起,胳膊用力一抡,将曾寒山抛下山崖。
“头儿!”贺大郎目眦欲裂,飞扑过去,跟着往山崖下一跳。
变故来得太快,令远处的沈微澜愀然变色。
圆净抹了一把眼眶上的血,握住左胸上的箭尾,狠狠一拔。
伤口血流如注,他却哈哈大笑,冲沈微澜叫嚣:“老子纵横沙场几十年,就凭你,也想杀我?”
他攥着羽箭一指,喝令左右:“拿下他,剁碎了喂狗!”
此刻林间月下,罗红绡领着公主与澧王,拨开乱草,找到了通向谷底的山道。
李宽却磨蹭着不肯走,跟罗红绡念叨:“那和尚好吓人的力气,一块鹿骨头就能给墙开个洞,微澜一个人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