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畑第二日被发现的时候,一个人光溜溜地被绑在床尾。
屋门大敞。
这事丢人,常畑自是不会主动说出去。
可架不住常府人多嘴杂,一众小厮丫鬟里,总有几个舌头长的。
这事也就被越传越玄乎。
什么挟持强迫,龙阳断袖之类的,传得是香艳无双,活灵活现。
江沅摇摇头,恨不能把方才从程端嘴里听到的话,原封不动从耳朵里再甩出去。
“当真是世风日下。”程端叹道:“旧时尚有‘盗亦有道’一说,而今时今日,这贼盗之辈,竟是狎昵下流,女子也强,男子也要。”
江沅一脸麻木。
她的半生清誉——如果贼的名声也能够称得上‘清誉’的话,稀碎一地……
好在,
传言之类,来的快去的亦快。
平津城不缺新鲜事儿,今儿传出了个大盗飞檐走壁,夜探百户,男女荤素不忌;明儿就传那凝翠阁的俏姑娘入了尚书府三公子的眼,引得人哗哗往里送银子,乐得那老鸨的嘴咧得水瓢似的,拢都拢不上。
“宋尚书家的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日晚饭时,江沅终于找了个机会问起这事。
沈良玉停下手中的筷子:“你问他做什么?”
“就是好奇。”江沅眨眨眼睛,往沈良玉的碗里夹了块鱼肉。
刺剔得干干净净。
沈良玉看看那块鱼肉。
“宋三公子及冠之年,儒雅端方。”
他待在平津城的时候不多,故而对于这些官宦子弟的了解只流于表面,且大部分源自本就不多的几次聚会。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其人精通音律。”
江沅仔细听着,沉默地扒了几口饭。
“那他……”
“已与户部郎中陈大人家的二姑娘定过亲了。”沈良玉把鱼肉塞进她口中:“少问东问西的,吃饭。”
凝翠阁二楼雅间。
沉水香淡雅幽芳,余音袅袅绕梁。
曲不醉人人自醉。
明欣坐在窗畔,面前摆着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琴,
桃渔。
这把琴跟了她多年,琴身墨绿似翡翠,所奏之音如山涧溪流,清澈婉转。每每用这琴弹曲,都能让她忆起幼时在郢川乡间无忧无虑的生活。
纤嫩玉指轻拨琴弦,一曲桃源清涧自弦间荡出,舒宁平静,引人遐思。
这曲子听着简单,实际颇难弹奏,想在并无多少华丽饰音的谱子中弹出那般神隐幽静之味,非常考验琴师的功力。
宋澍斜靠在软椅上,一双丹凤眼,目光温柔缱绻,始终落在明欣身上。面前的茶水动也未动,早已凉得透透的。
暖室生香。粉雕玉琢般的美人抚琴奏曲,当真是妙不可言,美不胜收。宋澍听得顺心,看得痴醉,目光渐渐从那双素手游移到佳人身上。
一曲既毕,手离弦落。明欣抬眸冲宋澍一笑:“献丑了。”
宋澍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方才有些放纵肆意的眼神收敛了去。
“明姑娘太过自谦了。这首曲调子虽易,意境最难。”
他略一思忖,笑着道:“今听姑娘一曲,若见林花翻洒,飘飏于兰皋,又如闻山禽啭响,弄声于乔木。意高且雅,实是让人得趣的很。”
来凝翠阁听曲的人不少,但真懂乐的屈指可数。大部分不过是酒色之徒,托着听琴赏曲的名头,做那拈花惹草,靡靡香艳之事。
宋澍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自幼便请名师悉心教导,琴棋书画的底子不差,自然可以把这曲子从形到意解个明明白白。
倒真是个懂曲之人。明欣如是想着,莞尔一笑:
“宋公子谬赞了。”
她转眼看见桌案上那杯凉茶,便从琴案旁起身:“这茶凉了,我去为公子倒杯热茶来。”
“不忙。”宋澍抬手想把她按回琴凳,手还未有碰到衣衫,佳人便已然轻转腰身,灵巧又不失礼貌地躲过了他的手。
这般慧黠,倒是取悦了他。
宋澍淡然笑笑:“比起品茗,自然是赏琴更为有趣。还请明姑娘听听,方才中间一段这样弹可好?”
说罢,他搭手于弦上,轻轻一勾一挑,琴音若流水般从他手下泻出。
明欣眼睛一亮,惊喜道:“这样弹法甚是巧妙,让此段听起来明快许多,更合曲名中‘清涧’之意。”
说罢,她有些不好意思:“宋公子琴艺了得,方才……我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柔声婉转,含羞带娇。
得佳人如此奉承,宋澍心情大好,不禁朗声笑道:“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明姑娘琴艺若是不精,又岂能听得出此二者的差别?”
宋澍说的是实话。明欣便也笑笑,不再多言,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