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去兀良哈三卫、西通潞州卫的三岔口上,一字如长蛇的使团队伍缓缓停驻下来。
攸宁扶辕下了车。
祁钰从车内探出身,望她道:“上来吧阿宁,跟着我们去草原上游玩一遭。等犒军的事了,我和你同去潞州卫,去看那里是否能打听到……明月的线索。”
成敬策马来近车驾,也觍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虽说从这里到潞州不算远,可是等殿下办完差事后我们一起前去不是更好?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攸宁横了成敬一眼,打断了他话:“哪儿都有你!”
她摇摇头,对祁钰道:“还是不了殿下,这样可使不得。我在潞州会耽搁很久的,而您从兀良哈回来后,是要尽快入宫复命的。”
祁钰沉吟之下,微点了点头。
“且慢。”祁钰忽抬头,叫住了转身而去的攸宁。
攸宁正要上马,听到他的唤声,忙牵着辔头回了来,呆怔地望向祁钰。
祁钰出了车舆,伸出手,解下自己罩在衣外的黑色呢氅。把它在车前抖搂了一番后,将它轻披在攸宁身上。
他帮她把领子上的环扣细细系好后,抬起头,冲她开颜:“这一路上,处处留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攸宁一直望着他系扣时专注的眼神,任由他将自己裹得严实。
待他抬眼嘱咐完毕后,她仰脸,给了他一个浅浅的酒窝:“殿下真啰嗦。”
“我走了啊。”
祁钰和成敬在原处,目送着她西向辞去的背影。
转眼日沉,这支队伍已经进入了兀良哈人如今驻牧的草原上。
可祁钰的舆室内,光线昏暗,轩帷未留出一道隙缝:对于脚下的异域风光,此刻的他并无半点闲情去领略。
他的耳畔回响起临行时张太后嘱咐自己的话:
“这群元帝北狩后归附的兀良哈蒙古人,极是骁勇善战,却也因此而桀骜难驯。即使于我□□太宗在位、武德最为丰沛之际,他们也野性不净,潜伺机变,敢于对我大明时臣时叛,瞻基的缩边政举,更是刺激得他们心中蠢蠢。最近,他们和瓦剌太师脱欢打得火热,有暗通款曲之迹,不可不察!你循例前往犒军的同时,要替我窥看一下兀良哈人的动向和想法。”
这时,外面的动静打断了祁钰的思索。
他拨开轩帷,只见外面辽袤的原野上,出现了一群蒙古轻骑兵围近了使团,他们口中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声响。
这种像隼唳的声音,在一百多年前,曾经让整块亚欧大陆闻之胆寒心裂。在它的伴奏下,蒙古人几乎征服了这块大陆的全部土地,砍下了这块大陆的半数头颅。
“车驾是今上御弟,特奉皇谕到此过军,尔等都速速退后!”祁钰的重甲护卫们用蒙古语沉声喝道。他们已经拔开了刀鞘,目光阴冷地瞪视着这些蒙古人马。
可是,蒙古骑兵对这样冰冷的警示置若罔闻。他们仍我行我素地继续游荡着,在这支队伍的前后左右不住地靠近和贴拢,不时地略拉开距离。
见到车中之人拉开车帘,露出了脸,蒙古兵之中产生了轻微的骚动和兴奋。
和祁钰对视了几眼之后,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之后一群人迸发出一阵悍野恣肆的狂笑。
他们又看向车内的祁钰,嘴边挂着未尽的笑意,彼此间扬声交谈着。
“他们在说什么?”祁钰微皱起眉,看向了乘马随侍在车旁的成敬:成敬也是懂蒙古话的。
“他奶奶的,这群鞑子在议论说您肯定不会骑马,只会坐马车!”成敬回头,一脸愠怒地向祁钰禀道。
祁钰轻笑了声。
远处的骑兵用轻狎的目光在祁钰的脸上掠来扫去。
祁钰也神色如水地静静凝望着他们,口中又问道:“恐怕他们说的不止这些吧?别怕我生气,成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说您的皮肤,比他们部族头名的美人的还要细嫩白皙。此外,就是一些污玷人耳的下流话了……”成敬犹豫地嗫嚅道。
祁钰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看来我不乘马是不行了,”他清咳了下嗓子:“成敬,快找匹马来与我骑。”
“哎!得嘞。”成敬高声应道,策转马头去传命。
队伍暂止。祁钰钻出舆室,下了轩车,一个翻身上了成敬牵过来的高马。
他刚在鞍上坐稳,忽然听到“啪”的破空之声,鬓边感受到一股劲风紧贴而过。他猝不及防。
待到风止,他用手摸了摸右颊,没有流血,可刚才分明有被何物擦其而过。
这时,他看到了自己马前五步远的原草之中,一枝没入之箭的尾羽还在风中轻轻地抖动。
祁钰心中凛然:这就是胡人的骑射么……
旁边的成敬回头,看到一个胡骑收起了牛角弓,策着马哈哈大笑起来。
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