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迁露摇摇头。
他暗笑了声,猛地转过身,低蹲在钱迁露的裙角近前,仰起头,冲她笑道:“朕是,喜欢学狗叫的皇帝。”
说罢,他两只手垂在胸前,抬脸笑看她,学着狗儿不住地吠叫起来。
钱迁露吓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祁镇低下了头,噙着笑补充道:“不过,要当狗,我也只当钱小姐您的狗。此生,我只愿在您的足下,日夜长伴相随。”
钱迁露一边拼命想拉起他,一边抬起头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向这里。
她情急之下,握起拳头擂着他的背:“快起来!你快给我起来!”
祁镇窃笑着听话起身,心道自己成功了。
这时,祁镇看到钱迁露的脸忽地背过去,可见的侧脸面色略显苍白。
他上下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的右手腕处,顺着袖袪渗出一滴滴殷红的血来。想是刚才,捶他时使的力大了。
他急忙从襟内掏出一块手帕,边伸手拉住她的袖口。
钱迁露依旧侧着脸,另外在努力想挣开他的手。
祁镇只揪着不放,柔声对她说道:“别,别动。”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裙袖,使她的腕口慢慢露出来。
不敢去细看她的道道伤口,他只将手帕小心地在她的手腕处敷上、系裹。
“你是何时知道的?”钱迁露已转回了头,正呆呆地注视着低头的他。
祁镇只轻摇了摇头,没有答她,仍在为她包扎伤口。
待到包扎了毕,钱迁露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欲盖弥彰:“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保留住我健全的脚。这样的话,我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祁镇勉强地露出笑意,微含揶揄地道:“这是自然。你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了吓退求亲者,也肯定不是为了去等某人。”
“阿圆,你不准嫌我的大脚。”
“什么大脚。你的脚怎么也称不上大,你只是天足罢了。”祁镇微蹙道。
“阿圆,你不准嫌我的天足。”钱迁露不依不饶。
祁镇哂道:“我怎会嫌?你忘了,我适才说我是你的什么来着?”
说罢,他又低下身,作势吸着鼻,要去嗅闻她的脚。
钱迁露脸一热,狠啐了他一口,然后又轻搡了他一把。
二人仍是漫行。
钱迁露微抬起头,静静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祁镇,终于再一次鼓起了勇气。
轻伸出自己的右手,想去牵他。
可是,还没够到他的手之时,她的手就又一次不争气地缩了回去。
她心惭,对着自己暗骂道:怎么到了面对面时,你就变得这般胆小如鼠了?
明明十年前,自己都已给过他那样的誓诺了。难道现在的自己,还要让他去主动么?
她忽地想到了他们相认之前的那段□□,心里生出来很多歉疚。
“阿圆,我现在回想。在智化寺一见后,我一直躲着你,让你吃了不少顿闭门羹。还有,你到潞州和我相认时,我也对你说了很多不中听的重话。我当时那样对你……你生不生我气?”她吞吞吐吐地问道。
“你觉得呢?我到现在还生着气呢。”祁镇转念,想逗她一逗。
钱迁露显然上了心。
沉默了半晌,她闷闷地轻道了一句:“……对不住啊。”
“……只一句对不住么,就完了?”
“那你想……”钱迁露踌躇道。
“你要,补偿我。”祁镇转回身,笑脸凑近她道。
“补偿?什么补偿。”钱迁露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祁镇弯下腰,歪脸去瞧她泛起飞霞的两腮,含浅笑地对她道:
“我要你,在这北京城里,陪我吃,陪我玩。总之,是要一直陪着我。”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此时已笼盖四野。
空气中倾泻下愈来愈重的凉意,悄然无音地逼近,侵袭着祁镇二人的肌肤。
听到附近,渐近的水波粼粼声,钱迁露好像被牵着了魂一样,在水音的带引下慢慢前行。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远处漭瀁的一池积水潭。
在积水潭的岸头,亭然而立的是一株老橡树的冠盖。
冠盖之下,古树的株干盘虬卧龙,树身的纹理曲曲连连。
钱迁露的脚步慢慢地朝着老橡走过去。
她一步接一步,步履越发艰难。
“这就是我今天,想带你来的地方,明月。”
在她身旁,祁镇一直默默地随行着,此时轻轻地开口道。
钱迁露失魂落魄地停伫在原地,凝看着面前的树和池。
呆滞了半晌,她方有复应。
声音之中,多含了几分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