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停灵,实则已暂时安葬,否则没有帝王级别的多层棺椁和防腐术,那人体腐烂的味儿,实实的叫人受不了。
西北角禅房的后院里,一大一小两抔土,土堆前种着小柏树,等将来迁移入祖坟,树也可随迁了去。
白羽接下巫明丽穿出来避尘遮风的天河锦斗篷与幅巾,巫明丽给碧兰和小五各点的一炷香,交给景苏师父拿去插在小香炉里。
她信的是未知生焉知死,从不信鬼神因果报应,不过在这里,她希望人死后有知,希望人有来世,希望碧兰和小五能打个伴儿,不寂寞。
花枝儿、灵芝、阿蔓在安置棺椁的土堆前各自拜了拜,化了些香火。
随后她们转到供奉长明灯的地方,为点的还等添加香油、诵经祈福等等。
花枝儿和碧兰亲厚,阿蔓丧子不过半年,皆有余悲,一时忘情,面上狼狈,景苏又送她们到隔壁禅房重新梳妆。
巫明丽留在禅房继续听小师父念经,时不时也双手合十闭目跟诵一段,诵旧人,诵前世。
灵芝本想问是为何祈求,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阻止她打扰巫明丽。
灵芝茫然坐着,坐着坐着,也不觉跟着诵读起来。
分不清轻重音的诵经声像源源不断的小气泡翻滚,不知从哪里冉冉而起的沉檀气,催人昏昏欲睡。
正这时候,禅房后院传来几声细微的啜泣。
敲经的小师父放下手中的佛珠,站起身循着声音去,灵芝也放下手,犹豫该不该出去瞧瞧,巫明丽仍是合着眼,吩咐秋草说:“草儿,你去看看。”
秋草点头出去,很快就和小师父一起回来了,小师父先说道:“阿弥陀佛,后面枸杞树丛里,有个姑娘在哭。我叫她,她不应,让她出来,她不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她也不吭声,我上前,她就往里缩,我怕那树上的刺儿给她划拉伤了,就没敢再往里走。”
秋草补充说道:“衣角裙袂的颜色样式,似乎是个年轻的富贵人家的小姐。”
“哦?”巫明丽问小师父,“你们这里,今天除了我们家,奉德公府家,徐家,还有哪家女眷?”
小师父摇摇头:“知道王妃要来,早早就和山门说好,今儿晌午除隔壁巫家之外,不接待其他外客。寺里则有国公夫人,也提前告示不接外客。国公夫人尚且是从雍州寺来的咱们庵里,其他人怕是不得进来。”
巫明丽:“啊,原来如此,那我知道了。”
说罢,巫明丽放下手起身,白羽、齐敏忙将斗篷、幅巾给她披上。
秋草引巫明丽径直穿过走廊上的花瓶角门,指着对面花池的一小角灌木丛,示意就在那儿。
打眼看去并看不出那里有人,秋草指出来了,巫明丽再细细看去,才看见茂密的绿叶之间,隐隐有丝绸衣物反光。
巫明丽示意小师父和灵芝在这里等着,只带白羽向前探去,听得有窸窣的声音便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是不是杨太傅家的小姐,因故迷了路?”
那边灌木丛里才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正是呢。未知尊驾是何人?”
小师父代答说:“阿弥陀佛,这是信王府王妃殿下。原来是杨小姐,我这就去告知贵府丫鬟。”
灌木丛轻轻抖动,杨小姐在灌木丛后面站起来,遥遥地向巫明丽行了一礼,口称“罪过”,又向小师父福了一福,口称“多劳”。
巫明丽冲小师父摇了摇手:“你不必去,我领了走,便宜。”
杨小姐应该遇到了些许麻烦,并不是迷路。若是迷路,随便找个小师父问问路,并不妨碍什么。听其谈吐,观其行止,并不像那等胆小如鼠的连小师父都不敢见的女子,而且她这里都主动询问了,杨小姐大大方方站了起来,却不说要去何处、见何人,反而须得丫鬟来接呢?
所以巫明丽猜测,有别的缘故。
再看小姐的模样,是不同于小柔小鸾光艳绝丽的另一种如兰似雪的冷清,甚是动人。鬓发微乱,尚挂着些许枸杞枝叶;神色仓皇,不过强自镇定;双目犹带泪光,似乎是受了委屈。
巫明丽叫白羽取来备用的斗篷,与杨小姐穿上,并服侍小姐同来禅房。
禅房里头,花枝儿、阿蔓都已经匀面梳妆完毕,正在禅房里坐着听另一位小师父说经,忽见巫明丽领着一个霜神雪魄似的陌生姑娘回房,忙都迎接来。
巫明丽代说了一句:“是文忠公杨太傅家的女儿。我想着奉德公府的奶奶们要读杨太傅的书呢,可巧遇见,就顺便带了来。”
却略过她就是徐国公府的表小姐不提,又与杨姑娘笑道:
“文忠公仙去多年,传书依旧教化人。我父亲考进士那年,令祖正是主考官。后来也颇带我父亲读了一些书。我小时候也看文忠公的集子,虽然令祖不认得我,但在我心里,令祖是我的祖师父了。我妹妹近来学书,叫看四书五经,将各家注解都想了一遍,还得是令祖做的注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