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谆语出惊人,姚老学士狠狠瞪宝贝大孙子一眼:“来人,叉出去!”
当然只是虚话,没人敢真动手,姚谆反问道:“若不是正妃,算什么赐婚?咱们家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赶着给人做小呢?”
姚老相公道:“皇家上了名录,拿皇族份例的人,怎么算做小?再吓唬你妹妹,就别回来了!”
呵斥了孙子,姚老学士再看向孙女,姚诤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手里拧着帕子,心怕是比帕子还紧。
姚老学士勉强找出些词安慰她:“信王府比其他地方松快些,王妃是个能折腾办事的,一半人都在外面,内宅干净得很。你进了府,只要侍奉好陛下、中宫,不要违抗丈夫,大面上敬着王妃也就成了。信王妃出身小门小户,必不敢对你如何。其实这样的人家自有这样的好处——”
姚老学士编不下去了,他实在编不出来好处。
他既看不上信王一介武夫不学无术,也看不上信王的未来,止是将军而已,更看不上这个赐婚,就只是个侧妃而已。
那厢姚家愁云惨雾迎接孙女儿的婚约,信王府这边倒也没多想和姚家攀亲。
田趁月觉得姚家能拿出来说一说,是因为整个可选范围里,单看客观条件,姑娘们的下限也高,上限也低,最好最坏区别都不大,姚家恰好补了个信王府的短板,才值得关注。
然而巫明丽却以为,姚家补短补得不够好。
“洛阳姚”三个字可能引起帝王猜忌就不提了,就单说姚家本身,并非那么好的人选。
姚家自有声名在外,一护短,二排外,三不讲理,四子孙不肖。
姚老学士为政是不错,可是他齐家略显差劲儿。他家那几个不肖子孙在京中大名鼎鼎,就算是姚谆,年少时未必没干几件“侠气纵横”的事。
否则皇帝陛下砥砺他的哪个脾气呢?
留臣有一万种方法把他们压着不用等新帝启用,非得放在地方各地辗转?
陛下压着田趁月等一批平民出身的士子,留待新帝启用,使新帝得以施恩,获得他们的心悦诚服;压着韩胜子等一批大户人家的孩子,是要他们眼向下看,看见民间疾苦,知道最底层的胥吏如何执行命令,以免眼高手低。
压制姚谆等豪门大族的天之骄子,却是为了磨炼他们的心性。
上辈子要等十几年后,姚谆入六部时,才算沉稳了、可靠了。
巫明丽一向看不上这种人,凡富贵家,往往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王朝更迭时,出头的那支死了,等旁支子孙喘过气来再图其他;还有一种,是王朝更迭时索性投了新君,踩着旧君的尸骨延续自己的尊荣。
吃相难看至极。
所以巫明丽一直很清楚,所谓的豪门望族,钟鸣鼎食,和皇座上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既看不上姚家的门风,巫明丽也不是很想因为姚家的姑娘错失毕家的姑娘。
姚老学士已退,姚谆入朝得用,还要那么多年,巫明丽等不起。
毕首辅的孙女,才是正正好的那个。
可惜毕首辅人在高位,正是大权在握之时,比洛阳姚还要树大招风。巫明丽都不想主动提姚家,就更不会提毕家了。
巫明丽和田趁月猜到了皇后心中的权衡,但猜不着最后会是谁。
不过坐等时机飞逝,从来都不是巫明丽的个性。
五月中有几天极热,巫明丽躲去山上稍微避了避,但事儿是不会绕着她走的,织工作坊、修路架桥涉及甚广,每天都有好几个细项等她决断,小到用哪家的石材砖瓦,大到那条路从哪个村子旁边弯过去,都有人搬着一车一斗的图册文册来商量。
所以巫明丽只躲了最热的两天,第三天就依依不舍告别花枝儿廿五一众,回了城。
巫明丽来回都是轻车简行,连马车都没用上,穿男装,戴幂罗,骑黑天马。
王府的马都是极好的马,一行人连马匹都披绫罗锦绣,又有本府侍卫护送,巡城司亦派人沿途保护,自然没有人不长眼地凑上来找没趣儿。
巫明丽抄了个近路,进城后并没有沿着朱雀南街一路北行再转再转,而是进门后不久,就沿着南坊拐了个弯。
街市里头多树木,像桂花观的大桂花树那样高大能遮阴,撑起一片阴凉天。
南街有好几处近两年置办的产业,巫明丽抄近路贪凉,顺便也看看这些产业是否正常运转。
刚路过喜鹊丹椒她们的食肆开的新店,巫明丽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什么恶狗恶狼盯住一般,下意识勒马往后退了两步,忽听白羽叫道“娘娘停步”,一转头,只见白羽踩着马镫站起身,拔出随身携带的竹马策,向前一掷,马策在半空中撞开一个东西,发出很大的“铛”一声。
电光石火之间一切结束,巫明丽定睛一看,被撞飞的是一个铜质酒壶,正骨碌碌在地上滚转,若是砸到头上,必得受点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