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谆被巫明丽特意盯了一眼,感觉自己心里又蹭蹭冒火。
盯我干嘛,你说的这些“默契”我都没干过!我为何被申饬,别人不知道,你告的状你还不知道?
然而巫明丽已经转而和许知府说起了在何处建立淮北赈济仓及需要扩增的工程事项。
许知府似乎是很听话的样子,姚谆于是格外不高兴。
及晚宴结束,各人各领事务,各自回去办事,就连李琚也领了个上堤坝鼓励人心、震慑不良的任务。
姚谆特意走在后面,待别人离开后,转去赶上了许知府。
两人同样都是知府,许知府是地方上的大户人家,比不得洛阳姚,于是客客气气地招呼两声,姚谆却很不客气地说:“信王妃牝鸡司晨,祸患之兆,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对一个女子俯首帖耳,简直让人耻笑!你的气节呢?”
许知府的同僚、本地同知也不怎么客气地说:“姚知府不怕耻笑,为何不面斥?背后离间,可是君子所为?”
许知府则和和气气地说:“淮北府预计收留的第一批饥民就多达三十万人,以一人吃粮食二石计,需要赈济粮六十万石。以清粥计,也需额外调拨赈济粮三、四十万石。如今淮北各县各仓,赈济本地尚且不足,何况收留外地的饥民流民。朝廷从豫州调拨粮食药饵,分配至本地约为十万之数,尚有至少二十万的缺口。而后还有更多饥民可能入淮北府暂居,则二十万还只是个开始。如此庞大的粮食需求,姚知府可能补上?”
姚谆莫名其妙:“缺粮就向上峰申乞罢了,我也变不出粮食啊!”
许知府的和气就变成了冷气:“申乞?咱们两淮两江,哪个上峰得了粮不是往淮南江北先送!原来姚知府也知道,咱们在这里叨叨变不成粮食啊,那牝鸡司晨还是牡鸡司晨,重要吗?能从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嘴里抢出粮食解我这燃眉之急,就算是个鲫鱼司晨,我都愿意听从。您倒是个大公鸡,叫不出一粒米来,谁肯听您司晨?”
刚说完,许知府面色陡然又变了,向姚谆侧后拱手为礼:“王妃殿下。”
姚谆转头一看,信王妃含笑站着,他刚才背后挑事儿又被信王妃听见了。
巫明丽早有准备,不可能人人都愿意服从她,如今赈灾事大,人命关天,李琚能杀人却不知庶务,许知府等不想听她的也只能听她的。
所以她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落了个文书,回来取。你们慢聊。”
巫明丽返回取走了比划用的地图,离开后又去找了田趁月。
姚谆太飘,本地百姓仓廪未实,挣扎在饿死的边缘,他却咬定了礼为上,不是治灾之道。
他们读书人的基本道德要求,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正因为做得到的人不多,才值得被提出来夸夸。若满大街的人都能做到了,反而不值一提。
姚谆若是悟不到这一截,继续悬浮在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头顶三尺高的地方传他的礼、法、德、道,那有的是苦头吃了。
是夜平安,次日巫明丽一大清早起来就和田趁月、李琚出门四处走动,看许知府和知县的粥棚、水利究竟如何,还跟着衙役旁观了一整个录入流民口食凭历、择地安置的过程。
许知府处理政务绝对的一把好手,田趁月自认,给他这样的条件,他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看完这些,他们又去了官仓,严格按仓储要求建的屋舍防潮防火,除了粮食略不足,别的倒看不出什么问题。
信王去堤坝上巡查防洪堤泄洪渠时,巫明丽就调阅了许知府提供的历年三仓的粮食进出的记录表。
做账的人很细心,也很耐心,账本做了好几年,四脚账严丝合缝,可惜编的就是编的,异常的数据就和这“严丝合缝”一样,仿佛黑夜里的夜明珠,那么熠熠生辉,惹人注目。
送上门儿来的证据,巫明丽都标出来,记下出入最大的几笔,然后将数据抄给张柱国作参考。
信王到淮北府的第一天很和平,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大大方方地四处走动,并没有任何愠怒之色,于是晚上许知府按约好的攒宴席,集合淮北一带的大户豪门,一起为信王接风洗尘,本地名望以为信王年轻可欺,悉数出席,没有一个告假的。
两淮的饥民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淮北逃,自古以来灾害饥荒发生时,有储粮的地方就有抗灾能力,没储粮的地方就只能往外逃荒,卖儿鬻女?那是娶得起媳妇、生得起孩子的人家才能选的路,更多的人只能出卖自己的一点力气乃至一点皮肉。
而淮北府名望攒的这个接风宴上,摆满了东南西北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倾倒于地亦不以为浪费,帘张火浣,灯燃鲸犀,盏列玛瑙,风送麝兰,侍奉的仆婢、歌舞的乐伎皆覆轻纱红罗,行走间便有暗香袭人。
又有数十位绝色女子,有秦楼楚馆好容易栽培正待梳拢的清倌人,亦有他们各家尚且待字闺中、只等攀附权贵的族女养女,个个打扮得脂光粉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