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金光寺相聚，于宴席之上，贺识君犹犹豫豫，好半晌才开口：“子扬，有一事……”
“你要讲便抓紧讲，”盛子扬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怎么现在婆婆妈妈的。”
“那我可说了，”贺识君抿了下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前些日子，我带新弟子出门历练，路过春城的时候，看到了……欧阳锦。”
“嗯……什么？你看到谁了？”
宴会上略微嘈杂，贺识君只当他是未曾听见，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欧阳锦，我看到了欧、阳、锦！”
盛子扬先是沉寂了一会，他把面前盘子里的樱桃拨过来又拨过去，接着才抬头，装作不经意地问：“具体在哪？”
这回轮到贺识君装作听不见了，他尾音上挑：“哎呀，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盛子扬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拍得他差点把一大口酒都吐出来，贺识君转头正要发作，他看见盛子扬板起来的脸，又硬生生地把怒气咽了回去。
这人怎么如此不经逗，无趣。
“行了，告诉你告诉你。”贺识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帕子，颇有风度地擦擦手，“春城东北门外，向南走十里，有个小村子。”
他一口气说完，便去看盛子扬的脸色。却见盛子扬一副没听到的表情，半分动作都没有，贺识君在心底里骂了一句“愣子”，接着主动挑起话头。
他说：“你不再问我点什么了？”
“嗯……”盛子扬想了想，自顾自地开口：“我去欧阳家找过她几次，可是他们都说，欧阳锦消失了。”
贺识君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不问我点什么？”
“……那她现在过得如何？”
贺识君听后大失所望，他指着盛子扬半天，开口骂道：“你们可真是急死我了。”他叹了口气说：“那村子靠近密林，时常有凶兽出没，她在那处帮助村民，村民得以免受兽族的侵害。”
“我见到她的时候，也邀请她加入侍剑宗，可是欧阳锦拒绝了。”
盛子扬认真地听，听完后才问：“那她过得还开心么？应该……还挺开心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饮了太多酒水的原因，此时此刻的贺识君只觉得头疼，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无奈道：“我怎么知道她开不开心，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行么？”
他想找个地方透透风，提起酒壶边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报复似的一巴掌拍在盛子扬背上，叮嘱道：“……记得自己去看看啊。”
*
盛子扬没做好决定。
他想去、又不想去。
这几年，他送给欧阳锦的那些通讯符纸，没有一张被燃起。欧阳锦也与欧阳家决裂，她躲了起来。
盛子扬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她，指责么？指责她不顾大局把他们的行踪透漏给九墟门？
——不应该是这样。
又或许是愧疚？但愧疚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盛子扬的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一片是“去”，一片就是“不去”。
沈风帘放下手中的果盘，低头看他的动作：“盛子扬，你若是有事想不明白，就去打坐，能不能别祸害我的花？”
盛子扬把手里光秃秃的花柄放下，小声请求：“师姐，最后一朵，再给我最后一朵。”
沈风帘挑眉，斩钉截铁：“不行，想也别想。”她偏头问棠卿，“他这是又怎么了？”
棠卿从果盘了挑了个果子，拿在手上掂了掂，才回答：“应该是，纠结要不要去春城吧。”
沈风敛对当时的事情只了解了大概，并不清楚其中细节，只问：“怎么，春城不让他进去了？”
“那倒没有，”棠卿回答：“他……他不敢去。”
“他不敢？”沈风帘有点惊讶，她又看了看盛子扬，“你不敢？”
“我怎么不敢了。”盛子扬立刻反驳道：“我就是……没想好要不要去。”
其实，除了这个，他还有些担心欧阳锦看到他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沈风帘笑了下，“但没有要不要去，只有想不想去。盛子扬，抛开其他不谈，你想去么？”
“我……”他想了想，忽得说：“想、我想。”
他“蹭”地一下起身，像是想通了一样，声音也斗志昂扬起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去。”
沈风帘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想什么是什么，小孩子脾气。”
她正说着，便看见棠卿冲她挥挥手，也起身往外走，不由得问：“你又做什么去？”
棠卿回头道：“师姐，我要去和师兄打赌，赌盛子扬多久能从春城回来。”
沈风帘在心底觉得好笑，她笑着对自己说：“怎么都长不大一样。”
*
春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