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牛牪犇的照片,据推测那应该是他。照片中的他或坐在那架白色施瓦泽直升机驾驶舱内,或倚着机身两手交抱胸前。龙泽希注视着那张脸,将其烙在心中。他矮小瘦弱,一头棕黑发,若非脸上长粉刺,其实算得上英俊。
他皮肤上的坑洞一直蔓延到颈部和衬衫领口处露出的胸膛。龙泽希可以想象他在青少年时期的自卑和伙伴们对他的揶揄讥笑。龙泽希这一生见过许多他这样的年轻人,因先天的外貌缺陷或疾病困扰,无法享受青春的愉悦或被追求的快感。
于是他从别人身上掠夺自己欠缺的东西,他要别人像他一样残缺。真正的起火点是他的悲惨命运,是他可鄙而又可怜的自我。龙泽希对他没有一丝怜悯,也不认为他和嘉莉还待在这座城市附近。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至少目前如此。龙泽希是在作茧自缚,她要他来这里寻找东方曜曜,如她所愿,他果真找到了。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最后一招无疑会冲他而来,只是此刻龙泽希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已经死了。
龙泽希静静地坐在牛牪犇后院里一张破损的大理石长椅上,玉簪、秋海棠、无花果、灌木丛和野草丛生机勃勃,竞相吸收着阳光。龙泽希看见龙宁坐在几株橡树投下的稀疏阴影边,身边那片红色、黄色的木槿正在恣肆绽放。
“龙宁,我们回家吧。”
龙泽希在龙宁身边坐下。身下的石块冰冷、坚硬,让他想起墓碑。
“希望他们下手前他就死了。”她再次说。
龙泽希不愿去想这些。
“希望他死得没有痛苦。”
“这就是她要我们担心的,”龙泽希说,之前的空洞麻木被一股激愤取代,“我们被她整得够苦了,你不觉得吗?别再任她宰割了,龙宁。”她没做声。
“从现在起由烟酒枪械管制局和警方接手这些案件,”龙泽希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回家,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
“我也不知道。”龙泽希坦诚地说。
他们起身走出大门,看见麦文正在车前和一名探员说话。她回头瞥见我们,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请送我们回直升机那里,”龙宁的语气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我想把它开回虹市,再交给边境巡逻小组。我是说,如果可以。”
“我认为你现在不太适合驾机。”麦文忽然恢复了作为龙宁上司的身份。
“相信我,我好得很,”龙宁的语气愈发强硬,“况且除了我还有谁能驾机呢?总不能把它留在网球场吧。”
麦文迟疑着将龙宁打量片刻,然后打开了车门。
“好吧,”她说,“上车。”
“我会给航管员发一份飞行计划,”龙宁坐在副驾驶座上说,“让你随时知道我们的位置,也许这样你可以放心。”
“的确有这个必要。”麦文说着发动了引擎。接着,她用无线电呼叫屋里的一名调查员,“请接罗诺。”
没过多久罗诺的声音传来。“你们去吧。”她说。
“好戏就要开演了,你一起来吗?”
“我还是待在地面更好,”他答道,“先处理完这里的事情。”
“好吧,谢了。”
“要她们注意安全。”罗诺说。
他们抵达大学时,一名校园探员正站在直升机前看守,旁边停着辆巡逻单车。球场上的球赛厮杀正酣,几个男生在球门附近练习踢足球。天空一碧如洗,树木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龙宁登机去做飞行前检查,麦文和龙泽希留在车里等候。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龙泽希问她。
“发布新闻稿,附带照片和所有可以让市民辨识出他们的资料,”她答道,“他们总得吃饭、睡觉、补充燃油吧,没油油料他飞不远。”
“我想不通以前他为何从没露过马脚,补充油料、降落、飞行等等,那么多机会。”
“他的车库里储存了不少航空燃油,更别提还有那么多小型机场可供他降落加油,”她说,“到处都是。在非管制空域他根本无须和塔台联系,再说,施瓦泽直升机也并不是多么罕见。况且——”她转头看龙泽希,“它确实被发现过。我们就亲眼见过,还有那个蹄铁匠,还有疗养院的行政主管。只是我们不清楚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有道理。”
龙泽希的心情愈发低落。他不想回家,哪里都不想去。感觉就像天气忽然阴霾,他又冷又孤单,却无处可逃。无数疑问、答案、推论、呐喊在他脑海里飞旋。只要一停止思考,他便会看见东方,看见他被烧得不成人形,看见被层层塑料袋紧裹着的他的面孔。
“泽希?”龙泽希知道麦文在和他说话。
“我很想知道你感觉如何,真的。”她恳切地打量着龙泽希。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我会熬过去的,麦文。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