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子简文凯虽然才十五岁，可个子蹿得老高，长手长脚，一张端方的国字脸，白净的脸庞，浓眉大眼，是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子。不过，那张紧闭的双唇加上眼睛里放射出来的桀骜的光，让人明白，他正处于成长的叛逆期。这天早晨，他趿拉着一双父亲不要的、快穿破了的鞋子来到了生产队的粪池边挑尿桶，粪池边已经有不少他这样的半大小子了。原来，生产队给他们这些精力旺盛、力气使不完的小子们安排的活路是到公社挑氨水 。
简文凯和伙伴们一人挑着一副尿桶，像出笼的鸟一样沿着公路往公社走去。从村子到公社有将近五里路，就要经过宝成铁路线，上铁路线的公路是一个坡度不是很大的缓坡，却异常的长。但对于当时出门全靠两条腿的人们来说一点儿不是问题，更何况是这些半大小子们呢！挑着空桶，和伙伴们一路说笑打闹，仿佛没觉得累就到公社了。挑上氨水，小子们陆续往回走。肩上多了一挑水，担子不轻，说笑打闹的兴致就没了，心里都在想：早点走拢，好卸下这副沉重。小简也不例外。这一挑氨水，对于从小就干活的孩子们来说不是事儿，轻松挑起就走了，但糟糕的是小简脚下的那双鞋子，大倒不大，要是它不破，小简还觉得小了点，没法穿呢！现在这双鞋就张着大嘴，露出小简白净的脚丫子，仿佛在对着小简笑。小简穿着这双鞋，一步一滑地走着，很快就被伙伴们甩出很远了。这不由得使小简想起了早上父亲说的话：回去晚了要扣工分，扣了工分就不准吃饭！心里不由得一急，可越急越走不快，那鞋子仿佛在和他故意作对似的，脚穿进去明明刚合适，这时脚却在鞋子里打起了滚，怎么也走不快！小简越来越生气，看着远去的伙伴们更是着急。他一步一挨地终于走到了铁路边，眼前是那一个超长的缓坡，他咬着牙坚持。桶里的氨水已经泼出去不少，只剩下大半桶了。这时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升起，五月的阳光异常强烈，晒得人火辣辣的。小简知道，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回去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眼前也几乎冒出了火星，肩上那担子也更沉重了。他才记得，昨晚上他就没怎么好好吃饭。那饭也根本不能叫饭，只能叫用几粒米熬的米汤，一口气就能把碗喝个底朝天。不过还好，桌子上的碗里有一块豆腐乳，上面裹满了红红的辣椒面，加上老爸用筷子尖挑开的一角，露出的豆腐乳看着挺诱人的，他就用筷子准备去夹一小块来大快朵颐。那筷子张大成一个角度，刚碰到豆腐乳，另一双筷子就准确无误地把他的筷子给打开了，并且伴随着一声疾喝：有你这样吃的吗？他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脸，心头不由火起，猛地把筷子一扔，也大声喊到：这饭没法吃了！把那一碗水喝了他就气呼呼地跑了，直到睡觉才回家。也就是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肚子里就只有那一碗水，现在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挑着那一担水，他艰难地爬着眼前的这个坡，腰弯成了一张弓，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诅咒着，也不知道在诅咒什么，反正就是发泄着心里的怒火。突然，他那弓成虾子一样的背挺直了，肩上的桶也晃了一下，氨水又洒出去不少，但他顾不上这些，一下子把尿桶放下，弯下腰动手捡起来，一粒、两粒……很多粒呢，有一小堆！他有点开心了，捡起一粒，就用手擦擦，放到嘴里去了。虽然没有煮熟的好吃，但在现在这种饥肠辘辘的情况下，有什么东西比这更诱人的呢？原来，那是公路上不知是谁的口袋里漏出来的几粒米，白花花的，在灰暗的泥地里无疑就是金子一样闪着光！吃了这几粒米之后，简文凯身上仿佛一下子就充满了力量，挑着那担氨水一口气走回了村子的粪池旁，记工分的已经等在那里了，给了他三分工，确实被扣了。这一早上，他的努力几乎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