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观察卫矢,他可以肯定这个家伙也动心了。卫矢不比旁人,这家伙曾陷身奴籍,若非遇上公子才得以靠军功脱离奴隶身份,怕是早早枉死乱葬岗,尸骨无存。他向上爬的决心超过在场的所有人,而能让一向贪心的卫矢放弃这么一个独享军功的好机会,原因恐怕只有一个——想必那个落单楚人非常危险。
“州来外围那么多军士都拦不住他一人?”
“他有两名护卫,皆是剑士,我们损失了七八个兄弟,好不容易让他落了单,怎知他本人比护卫更难对付,为了追击他已经战死了一整队人,连领军大夫都废了一条手臂。”
“弓箭手和长戈队呢?”
“他有一匹随行战马,甚是了得!硬生生驮着负伤的主人冲破了围剿!”提及战马,卫矢凌乱短发下的双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他对某样东西特别感兴趣时,手掌会不由自主的张合,仿佛这样东西唾手可得。
“我只要人,不问马!”羿巫冷哼道:“你的消息最好准确无误,否则误了我等与公子汇合的时机,军法可不留情。”
“卒长尽可安心,楚人不敢靠近我吴人聚居之处,而他又无法突破我们在州来一带的巡查,所以这片山林必是他藏身之所,他战马随行,所藏之地不难搜寻。”或许是看到羿巫眼中的忧虑,卫矢又补充道:“他已经身负重伤,只要我们能追上他,合我们四人之力,定然可以将他斩落马下。”
“最好如此!”羿巫回首环视众人,除了小黎帮不上忙,石九卜华都是疆场厮杀的好手,卫矢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是他战场上的表现让羿巫印象深刻,在加上自己的弓箭,他有十足把握截杀这个楚国贵族。
“想获得这份功劳,先要追踪到他。”羿巫小声自语一句,接着便压低声音对大家吩咐道:“准备出发了,有屎尿的也赶紧解决,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搜寻到敌人踪迹,斩杀这次的敌人足以让我们每个人获得丰厚的赏赐,否则等到两眼一抹黑就只能无功而返了,甚至还可能受到军中司马的责罚。”
队伍沉默无声,但是羿巫已经从大家的眼中感觉到了必胜的决心,每个人都不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等会儿大家分散开前行,这次的目标有战马随行,只要发现战马也就发现目标了。”不需要羿巫解释太多,石九卜华便已经领会了他的心意。
“黎,等会儿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正在系甲带的小黎用力点点头,然后试着挥动手臂,他的皮甲有些偏大,尽管他阿母已经帮他做了裁剪改装,还是需要勒紧甲带才便于行动。
羿巫深吸一口气拔起面前的青铜利剑,冰凉的剑柄入手瞬间让他提起了精神。最近军中兴起一个习惯,不少袍泽喜欢在剑柄缠绕麻布,而他却喜欢握着冰凉的剑柄,如此才好跟利剑融为一体,当剑刃斩破敌人的甲胄刺入他们的心脏,那逐渐消失的跳动顺着剑柄传到他的手掌中,唯有这样的真实感才能时刻提醒他战场的残酷。
竹林树影,衣衫翻卷;青烟缭绕,夕阳在山。
江南吴地特有的温润气息能让每一个行人迷醉,听说就连天子派来的采风诗人也曾沉醉其中,若是没有战争,这个时节恐怕不难遇上采风诗人。
战争会毁灭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诗人的采风心情,只留下满地疮痍和为战而生的战士。
羿巫无意四周美景,手掌拂过冰凉的剑身,斑驳的剑上早已沾满楚人的鲜血。
都怪那些该死的楚人,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挣扎了三十年,他的祖父、父亲都惨死于楚国的战车之下,如今他只想杀敌立功。
羿巫最后望了一眼右侧落日,果断下达了行军的命令。
林木寂寂,藤草蔓延,随着羿巫一声令下整个队伍便开始了高速运转,即使最弱小的黎也抿着苍白单薄的嘴唇紧跟队伍,胸腹起伏却不敢大口喘气,闪烁的目光游走在逐渐幽暗的枯木树影之间。
夕阳落下,五人的队伍开始分成四支快速的在树林中穿行,他们彼此相隔并不遥远,虽目不能见,却可以听闻左右传来鸟鸣之声,作为吴地乡民,早就习惯了靠着简单的鸣叫来传令回信。
在羿巫的带领下,他们先是向东行了数里,然后绕过一座布满荆棘的小山丘,战马行进的痕迹越大显眼,敌人怕是已经无力消除,此刻痕迹显示敌人转而向南了,或许是因为再向东行就深入吴人聚居地延陵,羿巫相信当没有一个楚人敢逃向季子的封地。而向南行去便可一直贴着吴楚边界之地逃窜,能够伺机返回楚国边邑。追击至此,他已经料定逃窜的楚人必然选择眼前这条险路。
徐徐晚风,清凉拂身,一遍遍吹去躁热的汗水。
突然!凉风中开始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突如其来的血腥味让羿巫瞬间警醒,立刻放慢了脚步,悄身探查左侧上风处的情况。
尽力跟着他的小黎也停下沉重的脚步,正扶着一株树干大口喘息,作为一名新入伍的徒卒,尚不能令军主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