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静谧,晨雾缭绕,山中不闻晨鸡报晓,故难知时辰。
季柔按照以往的作息早早醒来,东南的深秋秋意未浓,只是在开门时有股凉凉的晨风扑面而来,湿润的气息让人倍感舒爽,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困居吴地多日,让季柔的生活从未如此简陋,此时她身穿素色麻布亵衣,外面简单罩了件青色深衣,腰束丝带,佩玉珏,脚着木履。虽说此时穿深衣并不合礼,可是原来那套华裳早被吴娘拿去浣洗,她实在没有别的衣物可穿。
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华美的纹饰,粗陋的麻布衣物不断摩挲着季柔的肌肤,已经折磨了她很多个日夜,青色深衣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季柔甚至不敢深思它究竟用什么样的染料所渲染,否则她就只能裸身了。
山间秋风送来淡淡的竹林幽香,多少冲淡了些衣物上散发的怪味。
季柔回头看了一眼竹林东舍,门扉紧扣,那孙武似乎还在熟睡。昨夜孙武又在竹舍前端坐到子夜,季柔也不知道他整日都在思量些什么,也许故作深沉罢了。不过,当她想到那孙武整日修习剑术,勤勉不缀,心中不免有所触动。
孙武的剑术倒是异常凌厉,霸道至极,她若想在决斗中胜过孙武并不轻松,多日的病榻修养让她的身体变得迟缓,难以调动身体各处气力。
季柔缓缓舒展身姿,举手间便发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此时她并没有让同舍的孙武有所察觉,也许在那家伙眼中自己还是伤病之躯,行动不便。想到自己轻易隐过此间辛秘,季柔的心情竟然舒畅了许多,她目光转向手中长剑,心思悠转,便拔剑在林中轻舞。
剑光流转,竹叶翻飞,季柔仿佛又置身于旧日时光,当初离家前她也是每日清晨必定舞剑于庭中,直至红日高升,万物苏醒。
一曲舞罢!那孙武房门依旧紧闭,竟然仍未苏醒!
季柔颇感诧异,细想那家伙往日皆是日出而起,半夜而息,今朝非同寻常啊!难道他昨夜死在了竹舍内?东皇太一终于显灵了!
她轻轻摇头,很快抛却这个荒唐的念头,此刻先解决自己腹内的饥饿才是首要之事。但是当她围着竹舍前后转了两圈,找了半天也只在西舍内找到一小包谷物,看起来像是稻米和黄菽,稻米品相难看,跟楚糈相差甚远,估计蒸煮出来饭食味道也不会香甜。所幸她又在中堂竹案上找到了半包黑粟,在郢都时她便经常食用此类谷物,好像混合稻米再加上蜂蜜红枣一起蒸煮出来十分美味。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食之物,季柔不免有些生气,稻米和黑粟可以蒸食或者炖粥,可是没有肉食就无法调羹,更别说做出更美味的膳食了。她已经许久未曾品尝珍馐,如今连甜美的浆水也没了,或许那孙武知晓浆水存放在何处,因为以往都是孙武在三餐时间奇迹般的拿出美味饮食来。
季柔再次把目光投向孙武所居的屋舍,好像真的连呼吸声都感知不到了,那家伙不会真的暴毙于昨夜吧?
眼看红日初升,季柔决定自己动手造饭,不等孙武了。
铜釜就架在竹舍外面,旁边有用来烧火的干竹片。这些天来,她曾经很多次目睹孙武用这个简陋的厨具做出美味的食物,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虽然会有损自己的身份,但是一想到此刻又无人发觉,季柔便安心的开始准备生火造饭。
她根据自己平日所食黑粟饭的品相推测其做法,先是小心翼翼的把食材倒入铜釜之中,然后便开始生火,不过眼前的这些竹片简直跟孙武的脾性一个样,无论她怎么努力,竹片就是不着火,数次她都想把手中竹片碾为粉沫,到了最后,她还真是通过碎竹屑才将炉火生起。
眼眸中跳动的火焰,仿如那晚吴军手中的火把。
季柔算了算时日,猛然发觉自己恐怕已经在孙武这里待了一月半有余,外面的战事到底如何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事了,那个噩梦不止一次的淹没她的睡眠,触及她的灵魂。一开始她还能欺瞒自己这是睡眠不好造成的,然而时日久了,季柔开始相信这是太一神在给她启示——与吴人的战事结果也许并不好。
多日来,季柔不止一次细想那晚吴人的突然袭击,她发现了诸多蹊跷。边邑驻军虽然不多,可是在他们的背后有州来方向的七国数万联军,而且统帅是楚国战功赫赫的老令尹阳匄,以吴人那点兵力怎敢主动出击!最令她费解的是吴人仅仅一轮冲击,便突破的他们的军中防线,楚军上下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她直到最后一刻还幻想着后方联军可以反戈一击,将吴国进攻的队伍彻底吃掉。
他们的七国联军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踪迹!
难道是老令尹阳匄出了意外!季柔隐约记得老令尹是带病出征,思量至此她的后背已经冷汗直流,添柴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季柔无法想象没有令尹的七国联军,正如没有天子的九州诸侯。唯有在老令尹的统领下,他们的七国联军才能一起协作抵挡吴人野蛮的进攻,若是令尹不在了,那么便再无人能统领联军,所谓的七国联军也就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