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天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张彻。
那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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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了?”她问。
外头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车子在路上疾驰,仁增早就困了,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找话聊。
“快零点了。”仁增看了眼时间。
藏区天黑得晚,夏季通常九点左右才日落,他们启程的时候预估错了时间,行程比计划中的耗时要久,这才耽搁了。
“我们快到了。”仁增这样安慰着,告诉她后座上有酒。
孙明天探身过去,拿起那个封口完整的小瓶子。“没人动过,直接咬开。”仁增示意。
她用牙齿撕开包装,打开盖子,生生灌进一大口。浓辣的白酒灌入肠胃,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但感到暖和了不少。这暖和了,人的心思也渐渐活泛起来。孙明天靠着车窗,开始走神。
七天前,她还只是个每天困在写字楼里辛苦搬砖的普通白领,在连续加班到凌晨一点之后,她被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大学毕业后,孙明天任职于一家大型广告公司,主要负责策划和宣传工作。部门领导杨蕙人送外号“灭绝师太”,是一个精明干练,喜欢苛责下属的中年女人。那天孙明天进门之后,杨蕙直接将一份文件扔到了她脸上。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锋利的文件夹磕到了她的眼角,划破皮肤,一滴血顺着脸侧流下来。孙明天强忍着疼,蹲下来捡起文件,粗略看了一遍。
那是她上个月做的项目,为一家女性洗护用品公司做的广告方案,主推产品是一款免洗护发素,孙明天经过调研之后,将广告词定为“富含多种天然植物提取液,让你的秀发自然亮泽”。类似的方案她做过很多,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从没出过差错。
她想不明白杨蕙生气的原因,杨蕙听后却对她大加斥责。
“你到底有没有和茨美的负责人沟通过?如果弄不清产品的主要成分,就不要在广告词上体现出来!你工作到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教你吗?”
“可是,我和林总监事先详细沟通过了,”孙明天感到不解,“广告词的方向也是她提的建议。”林新月是茨美研发部门的主管,既然她都这样说,孙明天认为现在广告词并没什么问题。
杨蕙愣了愣,随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是林总监告诉你的?”
“是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杨蕙揉揉眉心,“我先跟你打打预防针,茨美的老总看到这个广告方案很生气,扬言要中断和我司未来十年内的合作,老板让我好好处理这件事,具体的我还要调查一下,这几天你别来上班了,回去等消息吧。”
事已至此,孙明天只能暂时回家等着。虽然直接影响到了茨美老总的合作意愿,但那毕竟只是没有落地的广告方案,而且归根究底责任不在她,孙明天本来并未放在眼中。
但她大大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三天后,茨美爆出一条惊天新闻——研发部总监林新月因涉嫌职务侵占、非法挪用资金和商业贿赂等违法行为,日前已被批捕。
紧随其后的,是公司对她的处理结果。
杨蕙特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此事涉及的东西太复杂,要她承担起责任来。“老板本来要开除你的,我劝了好久,最后老板同意看在你多年来为公司任劳任怨的份上,只给你降职处理。”杨蕙在电话那头悠悠地叹息。
她虽保住了工作,却降至和应届生一样的级别,相当于这些年全白干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孙明天多年来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因为不想再任人欺凌,也不想继续充当不分白天黑夜的螺丝钉,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么只能想方设法从肮脏的环境中脱身。
她选择直接裸辞,卖掉去年刚还完贷款的小房子,孤身一人来到藏区。
仁增是她这次旅途中认识的“驴友”,他比孙明天大了两轮,当了二十多年老司机了,对藏区的路非常熟悉,答应免费给她开车,只需提供食宿费用。孙明天对这一带不熟,加之害怕遇到危险,想着多一个人作伴也好,于是欣然应承下来。
夜更深,分不清今夕何夕。
“听歌吗?”仁增顺手打开音响,歌声流出来。老磁带的声音,音质圆润柔和,她听着前奏,总觉得有些耳熟。
待到庾澄庆开始唱时,她霎时呆了呆。
“漫天的话语,纷乱落在耳际,你我沉默不回应,牵你的手,你却哭红了眼睛……”
竟然是这首歌。
仁增开着车,絮絮叨叨念着:“这首歌听过没?《春泥》!台湾那个什么歌手唱的,叫庾……什么?”
“庾澄庆。”
“对对对,他不是还唱了那个情非自已,”仁增连说错了歌名都没发现,自得其乐地开始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