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欢自然也听见了他的笑声,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
佣人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她慢慢地跟着,随意地问道:“医生来过了吗?”
“来过了,小姐。”
“怎么样?”
“先生其余指标都正常,只是……医生说该开始锻炼走路了。”
他明明可以下地,也不知跟谁学的倔脾气,宋晏欢按了按太阳穴,舅舅还是这么固执啊。
“上午让医生来我书房一趟。”
“是。”
她坐电梯到三楼,在走廊停下了脚步,没第一时间回卧室,拐角进了画室。
关上厚重的木门,打开了灯。
明亮得刺眼的白光袭来,她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墙上的小屏幕,将光线调柔和了些。
南面和东面是全落地窗,屋外树影在后院灯光的照映下随风摇曳,北面是一面到顶的储物柜和书柜,西面的墙上挂满了风格迥异的画作,有颇具东方意境的山水画,亦有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画室正中间是暗绛色的画桌,上面铺着雪白的宣纸,四五根毛笔随意地放置在旁边。
虽说书桌上都是些写书法画山水画的工具,但旁边的画架上却放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地上是几十根粗细不同的画笔和几盒外壳脏兮兮的颜料。
宋晏欢坐在画架前,用脚将地上揉成一团的围裙踢远了些,她画画一向不喜欢穿围裙,衣服脏了扔了就是。
这是一幅已经在收尾的风景画,画中描绘的是佛罗伦萨全城的景致,视角往下看,砖红的异国建筑一排排,她的视角像是上帝俯瞰芸芸众生,色调不似佛罗伦萨明媚的阳光,倒像是伦敦般阴郁。
风雨将至,山雨欲来。
待到东方一抹红缓缓升起,她才停下,将画笔扔在水桶里,地板上溅起不少灰色的水花,调色盘扣在画架上。
画桌上的宣纸被随手拂在地上,她将油画搬到桌上平放,打开旁边一个金属瓶,将里面的油倒在画上,扁平的刷子沾上光油,十字交叉进行上光。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幸而她从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关上灯走向隔壁的卧室。
宋晏欢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便醒了,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缓了几分钟,直到窗外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这才想起来上午约了医生。
书房内,沉香弥漫,她一身素袍立在案前,抱着根褐色的木头,用刮刀细细地刮下沉香粉,下方是一盏冰透的白底青翡翠香炉。
她慢悠悠地压着香灰,再置上香橼,填入刚刮下的香粉,再轻轻将香橼提起放在一旁,点上香,最后盖上晶莹剔透的香炉盖。
几缕白色的烟缓缓升起。
做完这些,宋晏欢这才开口,“进来吧。”
佣人带着医生进了这满是珍玩的书房,无声退下。
“小姐。”医生恭敬地立在门口,并未走近。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快点出来?”她转过身,打开透明的展示柜,寻找着什么。
“先生的腿其实已经无碍了,下地的话,我观察他走路走得慢些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他不愿意。”
医生有些紧张,“先生这是心病。”
她抬手,将柜子最里边一个方形的紫檀木托盘给取出来,“心药?”
“是。”
“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这个药。”
医生搓了搓手,壮着胆子,“先生愿意偶尔在卧室走动,已经是个好的开始。”
宋晏欢嗤笑一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好开始已经持续两年了。”
医生霎时额头冷汗直冒,“我们会努力劝劝的。”
可他不听啊。
“行了,你出去吧。”
医生像是大赦般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她将翡翠香炉放置在托盘上,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