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宋祯祥卧室。
宋晏欢慢悠悠地抬着托盘走进来,正欲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瞥见窗前的背影,脚步顿了顿。
今天没拉窗帘,还下地了,好兆头啊。
这几年宋祯祥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极少下地,更别提这种看风景的诡异时刻了。
她盼着自家舅舅快快好起来,接手家族生意原本就是自己迫不得已,她志不在此。
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宋祯祥为了逼她,才这样的。
毕竟当年,他也是被迫接手那些烂摊子。
宋祯祥显然比她更老谋深算,但你说他是商业天才,他年轻时又创业失败了,你说他不是,他接手宋家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又实实在在担得起商业奇才这名号。
若不是那场车祸……她或许还是那个天天泡在画室不谙世事的世家千金,或许她也不会从佛罗伦萨的美院退学,被逼着进了商学院。
她在经商方面天赋虽远远不及宋祯祥,但宋家世代富商巨贾,又常与簪缨世家结合,她母亲是宋祯琳,舅舅是宋祯祥,流淌着宋家的血,又怎会真是个只知画画的木讷小姐。
她敛了思绪,将托盘放在床尾凳前的茶几上。
“舅舅今天心情不错?”
宋祯祥没回头,反问她,“你觉得天气怎么样?”
她看了看窗外层层树叶,一片翠绿,阳光透过树隙照在他头发上,泛着微微的金,窗下亭台楼榭,潺潺流水,波光影动。
“如您所见,波弄日光翻上栋,窗含烟景直浮空。”
说完,却迟迟没听见回应。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杵着黄花梨拐杖缓缓走了出去。
“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
她啊,看问题还是太表面。
……
宋晏欢在画室待了许久,砚台上铺着一尺细腻雪白的宣纸,明代万历竹刻花鸟纹的毛笔沾了浓郁的墨,垂直在宣纸上方,一动不动。
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
这句话,十年前她听过。
彼时她不过十余岁,住在帝都后海的四合院里,旁人说那四合院叫楠书房。
身边还是这群玩伴。
后来有一天,她看完长辈从大院回来,发现佣人正在打包家里的东西,宋祯祥坐在雕花的古董椅上沉默着抽烟。
荣洵的父亲匆匆赶来,二人进屋谈了许久。
她一肚子疑问,等得不耐烦了便闯了进去,只听见一句:“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
荣洵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亦是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我们这几家都需要韬光养晦。”
再然后,舅舅带着她去了沪城。
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儿时的玩伴了,没想到过了几年,她下楼看见了荣家和霍家人。
宋晏欢盯着那净白的宣看了许久,笔尖一滴墨色滴在纸上也不曾察觉,待到笔从手中滑落,她才恍然回神。
也不在意纸上氤氲的一团黑,随意地将毛笔置在砚上,起身离开。
薄暮冥冥,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已经吃完了晚餐坐在亭里焚香品茗。
今日因着宋祯祥那句话,她一个人想了许久,电梯门打开,她进了餐厅正欲坐下,不由得顿了顿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