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桉先模棱两可打发了嵇丹,随即从那摞瓷盘中挑拣出图案最端庄的一只,前去尹冰旋的小院名曰献宝实为隐晦打探。
彼时尹冰旋正忙着理账目,见她过来也没避着,两眼不离账册,嘴上问她:“想学么?”
简云桉直打了个激灵,深觉今日来得不凑巧。
在大兴,女子嫁人后,理应接管家中各种各样的事务,算账便是其中一项必备技能。
简云桉虽有些小聪明,却通常将其束之高阁,脑子能歇着就不动,对理账管钱这一寻常婆媳争得头破血流的肥差更是敬谢不敏。
然而直说“不想学”有逃避责任之嫌,简云桉调出脑子紧急动了动,决定藏巧于拙:“儿媳自然是想学的,只是天资实在愚钝,此事大概得慢慢来。”
尹冰旋从百忙之中斜乜她一眼,了然一笑,并没说什么。
她算账极快,算盘叭叭响得无休歇,不多时就叫底下人来,把看好的帐拿回给下头各大小铺子。
尹冰旋端起已然半凉的茶饮了口,抬眼这才见简云桉带了东西过来,好奇问道:“拿的什么?”
简云桉揭开包瓷盘的绸子,露出“花开富贵”的牡丹盘面。
“儿媳前些日子在家画了些瓷画,送去窑厂复烤,今日窑厂的人刚给送了来,”面对尹冰旋这个不太熟的婆婆,她矜持地自谦了一下:“技法不精,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尹冰旋接过瓷盘,意外看得仔细。
瓷盘上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得娇艳,不同于寻常的牡丹瓷画,零星几枝还非红即粉,简云桉笔下牡丹有许多种颜色,有些还是复色,近大远小地盛开,最远处的边界被日光晕染模糊,没有对称,没有规矩,无拘无束,且别具一格。
尹冰旋视线捕捉到一朵紫色牡丹后悄悄探出的半只蝴蝶翅膀,毫不吝啬地夸赞:“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简云桉面上抿唇羞涩一笑,内心却飘过一串“不愧是我”。
好在她还没被夸两句就飘忘了正事,见时机刚好,顺势问道:“母亲,刚刚窑厂的人过来时,称他家窑厂名叫‘兴阳’,我一听就想起了星延,这兴阳窑厂与我们家有关系么?”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简云桉摸出尹冰旋说话行事不喜欢猜,厌恶拐弯抹角,故而问得直接。
“咱们家没有窑厂生意。”尹冰旋解释说:“各大小厂子铺子都喜欢沾上‘大兴’的名,叫兴什么的多的是,就是恰巧赶上了,不足为奇。”
简云桉听明白了,这大概跟中国银行、中国石油这些现代企业一个起名路子。
既然嵇丹过来不是为让她走后门,那简云桉觉得他说的或许可以试试。
“母亲,”顿了顿,她说:“兴阳窑厂的人过来时说,如我愿意继续画下去,他们那边愿意提供一些便利。”
“你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尹冰旋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压根没把这当事:“云桉,有机会就抓住,想做就去做。咱们家没那些个女子就该被锁在深宅的破规矩,只要一不触犯刑律,二不违反道义,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相反,若你能闯出个样子来,我会很为你高兴。”
她拍拍简云桉的肩,又说:“往后在我跟前也不必搞自谦那一套,好就是好,坦坦荡荡的好。”
尹冰旋穿衣古板,颜色深暗,头发理得一丝不苟,本人又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容易给人一种此人生性顽固难以相处的假象。
但事实上她尚未及不惑之年,是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美人。
简云桉心中蓦地生出个念头:如有机会,她还挺想帮尹冰旋打扮打扮。
然此事目前仅限想想,现在的她是万万不敢提的,况且眼下还有件更大的麻烦事亟待解决。
自从景星延告诉她京城西南角是新娘冢,隔天她便给季夏去了封信。
因着这年头女子名节比命贵,怕信落入有心人之手,简云桉没敢写得太明,只潦草提示“西南有鬼,不宜夜行”。
季夏始终没有回信,简云桉不知她看了没有,又明不明白意思。
又一桩朱砂案的发生像一道催命符,逼得她不得不将此事又提了起来。
吃过午饭,正是闲得蛋疼的妇人们四处串门的黄金时间。
简云桉平素不喜维系这些塑料情谊,今日也给文良侯府递了拜帖,她被季夫人拉着好生感念一通,却并未见到季夏本人。茶过三旬,她状若无意问起,季夫人也只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称季夏偶染重病,不宜见人。
简云桉观她神色,觉得其中八成有妖,无奈此事属人家的家事范畴,她不便多问,只得悻悻无功而返。
离开时,她偷偷让卞遵留了人在侯府周围盯梢,准备靠“守株”的笨方法拦下季夏这只不听话的小兔。
依景星延所说,七月初五恰是闻怀宁的祭日,当夜朱砂案的凶手会在新娘冢燃香祭奠芳魂。
届时那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