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洲。”
林羡玉轻声唤他。
赫连洲俯下身,指尖抚摸着林羡玉泛红的眼尾,听到他颤声说:“无论如何,请你务必记得,我们走到这一步是为了什么。”
“玉儿,我没有忘。”
赫连洲走到这一步,一是为了林羡玉能在安定的环境里生活,能有父母爱人好友相伴,能赏花灯尝百味。二是为了天下百姓都能和林羡玉一样,拥有安定幸福的日子,为了路无饿殍,国富民安。
他不会忘,不敢忘。
权力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抗拒的,山呼海啸般的“圣上万岁”很容易遮蔽君王的双眼。
玩弄权术的滋味也相当美妙。
赫连洲只需要说几句话,就挑起祁国的内乱,如果赫连洲对祁国还有私恨,那一切将不堪设想,幸好,赫连洲不是那样的人。
林羡玉希望赫连洲永远是苍门关初相见时那个表面威严实则温良的怀陵王,但他现在已经是永观帝了,今后还会变成天下之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
林羡玉覆住赫连洲的手。
“玉儿,待皇位稳固,我会择贤任用,也会培养合适的人选,等我们的目标实现了,我就退位让贤,陪着玉儿游山玩水。”
林羡玉不服,在赫连洲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在你心里,我就只会游山玩水?”
“当然不是,玉儿有经世之才,也有爱民之心,玉儿若想治国理政,我也支持,总之,玉儿不必担心几十年后的事。”
赫连洲在林羡玉的额头印了一个吻。
他少年孤苦,十年颠沛,能走到今天其实所求不多——他愿为天下人抱薪,也想为心上人取暖,仅此而已。
·
陆扶京被人扶着走出大牢。
容妃抹着泪,快步走到他面前:“谵儿,你受苦了。”
“母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
陆谵蹙起眉头:“是太子逼您来的?”
容妃无父兄撑腰,只有陆谵这一个儿子,陆谵夜袭侯府前特意修书一封送到宫中,让容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若他被困,亦不要相救,只需和他撇清关系。
容妃性情软弱,若不是有人怂恿,绝不敢到刑部大牢接他。陆扶京看着容妃,心中痛楚:“到底是太子还是……圣上?”
“是圣上。”
陆扶京回府用膳,沐浴更衣,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便起身前往皇宫。
他满心期待。
他知道他的父皇还是在意他的。
他不相信他的父皇是百姓口中的昏庸无能、背公循私的皇帝。君王久居庙堂之高,偶尔受权臣蛊惑,被儿女债牵绊,做出错误的决定,也是能理解的。他的父皇在羡玉那件事上的确是做错了,但好在羡玉没有命丧北境,还因祸得福,遇到了赫连洲。
他不能替羡玉原谅,也不能抹杀这个错误,但他希望一切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他走进广明殿,期待着父皇对他说,我们想办法和赫连洲和平相处,赫连洲想要什么,给他好了,他想要龙泉州,送还给他,他想要利国利民,颁布政令就好,现在放下架子,和赫连洲搞好关系……
不要打仗,不要劳民伤财。
只要护住陆氏的百年基业就好。
陆扶京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一路径直走到怀瑾帝面前,跪地请安。
几句问候之后,陆扶京还没来得说出己见,就听见怀瑾帝说:“赫连洲野心昭昭,企图蚕食大祁,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扶京脸色猛变。
“他的兵马现守在城外落霞山下,九千余人,虽是西帐营的兵马,但千里迢迢来到祁国,早已意志消沉,朕派给你两万精兵,趁夜围剿落霞山,太子则里应外合,围住恭远侯府,生擒赫连洲。”
陆扶京急切道:“父皇,那九千人有何可剿?赫连洲还有十几万精兵强将在苍门关时刻准备着!我们如何能挡?”
“还有邓烽!他愿和朕一同围剿赫连洲。”
“父皇怎可信他?邓烽一介莽夫,当初满鹘领兵还没接近京城,邓烽就吓得狼狈而逃,父皇怎么还能相信他?”
“不是信他,只是利用他。”
陆扶京语塞,他本就伤痕累累,此刻愈发疲惫,已经无力再和怀瑾帝争执。
“谵儿,为了陆氏,你必须打出去。”
“京师重地竟被外敌九千兵马守着,说出去贻笑大方,也愧对列祖列宗。”
“谵儿,为了你的母妃,你也要打出去。”
陆扶京缓缓抬起头,忽然想到:羡玉得知自己要男替女嫁,去北境和亲的那日,是不是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心情?
他一点一点垂首,直到额头撞上金砖。
“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