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照云滚烫的那滴滴热泪几乎是滴到了陆咬枝的心尖上去。
嵇照云一向傲气好面，不愿人前落泪，便是父母新丧时，陆咬枝也只见他抿直着唇，直挺挺在灵前跪满两天，直到跪晕厥为止，也不曾滴下一滴眼泪。
因此，陆咬枝又何尝见过他这般伤心动情的模样？想来必然是心痛到难以忍耐，因此才会如此动容失态。
陆咬枝心疼又愧疚道：“我不知是这样的，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往事。”
嵇照云摇摇头，他抵在陆咬枝的肩窝，软软的发丝蹭着陆咬枝，像是一只蹭着她撒娇的伤心
小狗。
“无妨，你问了，也算是给我个机会让我在心里祭一祭我的故友。”嵇照云的声线低哑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思念。
这反而让陆咬枝的愧疚更深了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世人皆知，可并不意味世人皆能悟之，君不见吹耀功勋者比比皆是，却少见人去祭奠那无名坟冢。
战火确实改变了嵇照云许多，但这样的改变叫陆咬枝心疼不已。
陆咬枝小声道：“若你思念他们，每年清明、中元、冬至之时，我另外叫人备下莲经纸钱和祭品，你亲自烧给他们。虽是在南边，但你心诚，我相信他们也能感知到。”
“好。”嵇照云眼眉往下压着，嘴角却不为人知地轻轻翘了起来，“陆夫人，你真好。”
陆咬枝又说起黄容盈来，道：“她真是秦王的女儿？是当朝的郡主？”
嵇照云不喜欢陆咬枝提起不相干的人，但也知道这是目下绕不开的问题，因此只能耐着性子道：“是，秦王膝下一儿一女，世子逊色，郡主却是虎将，秦王曾想把王位袭给郡主，郡主道‘自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故而推拒不受，只肯做个横刀立马的将军。”
陆咬枝听了，语气不自觉有些感叹向往起来：“听上去，她好自由，也很幸福，能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可以实现梦想的机会。”
嵇照云无奈地觑着她，若换成别的人，遇上这样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情敌’，醋缸子早就打翻一片了，也只有陆咬枝才能这般心思纯净地夸赞羡慕起‘情敌’来。
也不知是她心大宽容，还是并没有那般在乎他。
一想到有可能是后者，嵇照云的心又开始翻滚，不痛快了起来。这时偏偏又听陆咬枝道：“若是这样的将才，因为情所困，而失了心志，是朝廷不幸，亦是黎民不幸，夫君，你得好好劝劝她，再不然，将她请到府上，我也一起开导她。”
嵇照云的笑容微微僵住，忙道：“在她眼里，你可是抢了嵇照康的坏人，由你出面，恐怕适得其反，我且稳住她，同时去信陇西，请秦王着人将郡主带回就是了。”
陆咬枝皱眉道：“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若日后她再来越州如何？”
嵇照云的眸色沉了下去，半晌，他道：“我不会让她来。”
陆咬枝在他怀里眼眉低垂，没答好，也没答不好。
因今日临行前，嵇照云允诺陆咬枝晚间要带她去吃东西，虽然中间出了些差池，但嵇照云仍旧打算践诺。
陆咬枝于是叫却玉进来替她篦发。
却玉偷偷观察二人的神色，见两人神色都很祥和，尤其是嵇照云坐在桌前等陆咬枝，虽手一捧一卷书，但显然没有阅读之意，反而频频望向陆咬枝，就算只离了几步远，仍觉看不够似的。
却玉便笑道：“姑娘，奴婢说得是不是？一切都是误会。”
陆咬枝笑了笑，并未说话。
却玉重新替陆咬枝梳了个团云髻，发间衔上流云卷草银簪，又从妆奁盒子里取出银累丝耳坠咬上耳垂，虽然素净，但灯下观这样一位肤如凝脂的美人，仿佛见到的是一尊浸水玉观音。
却玉笑嘻嘻地将陆咬枝送到了嵇照云身边，嵇照云眉眼缱绻，凑到陆咬枝耳边，轻声道：“陆夫人，你当真是美极了。”
陆咬枝含笑不语。
嵇照云没叫马车，而是亲自骑马，带着陆咬枝上街。此时天尚且墨蓝似黑，酒肆上挑起长串的灯笼垂落，烧出一串莹莹霞色，灯火璀璨如星。
这是越州的夜景，却也是陆咬枝阔别三年的景致，嵇照云用他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陆咬枝耳边，一一说给她听。
陆咬枝却有些听饿了，便道：“我们先去吃饭罢，但不要去家里开的铺子，都吃腻了。”
“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嵇照云不习惯拒绝她的想法。
最后，竟然被嵇照云找到了一家羊肉铺子，听口音像是从京师来的，嵇照云记得陆咬枝爱吃烤羊排，便进去要了烤羊排，羊肉泡馍还有一碗甜甜的□□鸡蛋醪糟。
嵇照云还在撕馍，□□鸡蛋醪糟便先端上来，陆咬枝吃了一口，酒香挺重的，她笑起来：“这味道和我们的鸡蛋甜酒糟有些像。”
嵇照云故意道：“是吗？”
陆咬枝又尝了一口，道：“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