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有用,能送庞家上断头台,但用来杀两江,不够,因为账册只能证明江家给了钱,却没法证明江家策划了谋逆。
“外祖母搬回去了?”
“是。”
“她身子如何?”
“江家出了几桩喜事,老夫人忧虑一散,身子便有所好转。”
“又有哪些喜事?”
“长房的许姨娘生了个小娘子,二爷的另一个妾氏也有了身孕,三房的方姨娘又生了个小公子。
江家的奴婢们都在说,江家时来运转,人丁又旺。”
“全是好消息吗?”
“倒是有桩坏事,姑娘昏睡时,大夫人来过一回,说是和大爷和离了,过几日,便要搬出江家。”
说完,林缨脑袋一斜:“说来,大夫人好像就是今日走。”
话音刚落,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提着个食盒,来到兰雪台:“奴婢奉王夫人之命,来给月姑娘送吃食。”
冰娘迎上去,接过食盒,一通检查。
查完了,她提着食盒走进房里:“姑娘,大夫人要走了,走前亲手给您做了些吃的,当作辞别。”
“放着。”
“是。”
冰娘放下食盒,退出房间,林缨瞥着她的背影,不高兴地嘀咕:“冰姑姑越发过分了,连个食盒也要查,难道盒子里能藏人吗?”
“我倒不这么想。”
“欸?”
林缨忙低眉,扒拉食盒。
食盒分两层,上层装了一碗姜蜜水,一碟子豌豆黄,下层装了一盘荷花酥,两块极小的糯米凉糕。
“姑娘,没东西。”
“把荷花酥掰开。”
“哦。”林缨开始掰荷花酥,掰到第三块,她从里面抠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姑娘,还真有东西。”
“写了什么?”
“重光寺。”
重光寺是金陵第一寺,寺中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金陵人都蜂拥前去,或求神,或祈福。
“姑娘,难道大夫人要出家?可重光寺只收和尚,不收尼姑啊。”
重光寺能声名远播,一是因为祈福灵验,二是善驱鬼除魔,江家怕父亲和母亲化作厉鬼索命,定是把他们的尸骸镇在了重光寺!
“把字条烧了。”
溶月起身,从梳妆台里摸出一块青铜制飞钱:“把这个送到大舅母手里,就说,我请她多多保重。”
“是。”
林缨走后,她闭上眼睛,独自歪在坐榻,快睡着的时候,她听见院中响起冰娘的一声问:“二夫人,您怎么来了?”
“听说溶月醒了?”
“是。”
“去禀一声,我要见她。”
“主子有命,不见客,二夫人请回。”
赵夫人不废话,身子半倾,摔下辇轿,只见她横在地上,痛苦叫嚣:“贱婢要嗜主,还不拿下?!”
冰娘愣住了,慌慌张张辩驳:“二夫人,您不能诬赖奴婢!”
然,赵夫人神色越狠厉:“若本夫人死在这里,便你没有一点错,江家为给赵家交待,还是会杀了你。”
冰娘被赵夫人的狠话镇得一动不敢动,等回过神来,赵夫人已经被心如等几个奴婢扶进了卧房。
她提步欲追,却被止水拦下:“冰姑姑留步。”
“止水,你敢背主?!”
“奴婢的主子是姑娘,倒是姑姑,你的主子是谁?”
“……”
赵夫人盘上坐榻,拢着袖子,发出一阵沙哑的咳嗽声:
“咳咳咳……”
咳嗽声极轻,却又轻得触目惊心,溶月忍不住怀疑,再咳下去,赵夫人便要咳出她的心肝脾肺。
若只有咳嗽,也就罢了,她还在赵夫人咳出的气息里,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药味,药味之下,裹着腐臭。
这是将死之人才会发出的味道。
“心如,你们出去。”
“是。”
心如等人一退,卧房只剩下溶月和赵夫人盘在榻上四面相对,她稍稍点头:“月儿给二舅母请安。”
“宁溶月,我快死了,你高兴吗?”
“还行。”
“呵呵呵……”
赵夫人惨笑。
出嫁前,她是金陵贵女,是无数世家子争相求娶的名媛,出嫁后,她是世家嫡妇,是贵妇们艳羡的贤妻。
可这一切,因为宁溶月,被毁得一点不剩。
如今,她还活着,她的夫君却已迫不及待地为她筹办丧事,只等她两腿一蹬,便要迎娶俏娇娘!
她养育的三个孩子,一个被亲姐杀了,一个被亲夫害了,剩下一个,为了前程,不顾亲娘死活。
她虽然活着,却犹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