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衣襟,他整个人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
沈霁临一手撑着木椅,堪堪站稳,笑得凄厉如妖鬼。
“旁人说我心狠手辣,可阿姐,你才是没有心的那个。”
他以为会看见对方情绪起伏。
无论惊讶抑或愤怒,沈霁临都会比现在好受许多。
至少,那代表对方还会在意。
偏偏郑晚瑶还是冷冰冰的神色,好像他是尘埃都不如的淤泥。
痛意深入骨髓,指尖都忍不住发冷。
他向来睚眦必报。
沈霁临的目光再度落在裴景承身上。
“裴小将军忠心耿耿,可是还不知道,她有操纵时间的本事吧?”
被利刃反复贯穿胸膛的回忆,再次涌上脑海。
他知道过往无数次的死亡,都跟郑晚瑶有关。
最可笑的是,他连原因都不知道。
然而这招挑拨离间对裴景承,却没有半点用。
“阿瑶就算是魑魅魍魉,我也压根不在意。”
他看向郑晚瑶,多年情谊尽在不言中。
沈霁临却觉得这一幕更加令他嫉恨。
又来了。
他的眼眶被深深刺痛。
仿佛郑晚瑶和裴景承之间,有一道众人都瞧不见的障壁,能将所有人都挡在外头。
而少女闻言,只是开门见山道:“能操纵时间的只有天道,否则你早该死了千百次。”
郑晚瑶摊开染血的掌心,上面纹路纵横。
“但我偏偏不信天命。”
不算十分宽敞的船舱内,三人对峙,各怀心思,血腥气浓重得化不开。
不甘之下,沈霁临看着郑晚瑶与裴景承并肩而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到今日这般地步,我只想知道,阿姐,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不止沈霁临,其实裴景承也不明白。
郑晚瑶不是没有对付过其他政敌,但还没对谁有过如此剧烈且绵长的恨意。若论恨意,沈霁临在她心里像是能排榜首。
她漆黑眼眸冰冷。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浮出许多纷乱的画面。
时间循环里,每一次的凄惨下场都历历在目。
“我做过很多梦。”
郑晚瑶扯出一个看似无邪的笑。
“梦里,我自降身份,对你百般呵护。但每一次你都会让我家破人亡,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之地”
裴景承听得愣怔,他从不知道这些事。
而郑晚瑶身上的冰冷沉郁感,也并非是假的。
沈霁临问她:“就只是因为虚无缥缈的梦?”
他不相信。
可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密密麻麻都像是他们纠缠了很久。
“你杀了我很多次,所以这辈子,一报还一报。”
沈霁临怔怔瞧了她片刻,终究是笑了出来。
“我心狠手辣,的确杀人无数,可唯独对你不同……”
他笑得太过用力,伤口牵扯,唇角又溢出血迹。
沈霁临不相信这些荒诞的原因。
“那些梦真真假假谁又能知?我不甘心。”
他还叫着失忆时的称呼。
仿佛不愿面对,自己此刻已是郑晚瑶的仇敌。
从未对谁付出过的真心,现在血淋淋地被剖开。
“我初来郑国为质的时候,你我并没有恩怨纠葛,那也是一切的开始。”
沈霁临咽下喉咙间的血腥气。
“——这么些年,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动心?”
很多话问了数遍,只是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哪怕是谎话,骗骗他也好。
可郑晚瑶却一字一句道:“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原来这四个字还能这么剜心。
沈霁临胸膛灼烧如燃火一团,他呕出止不住的血。
痛。
不止是脑袋,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撕裂。
他精心算计步步为营,杀父杀兄杀臣,天下的坏事可算是做尽。
幼年时曾经立誓,要保护燕国百姓的这双手,已经是沾满血腥,却独独对郑晚瑶几次留情。
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国破家亡,万事俱休,他也没有分毫怨言。
垂死这时,执念般想要从头再来。
眼下,因着同生共死蛊的牵制,沈霁临有法子全身而退。
却万万想不到,郑晚瑶竟然连骗他都不愿意。
什么谋求策算之心,都不过镜花水月。
沈霁临只觉得心口被撕开一道血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