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也不意外。
刘惔看向母亲,任筱打量着初次相见的青年。听了那多邻里传颂,女儿转达的轶事,乃至儿子默默倾诉的倾慕,百闻还是不如一见:身长九尺,神采斐然,举止端方得体,矜持有度。
何止被传成神仙似的夸张,怕是话语都不能尽述其风采二三。
望了许久,任筱才缓缓开口:“谢公子……”
谢安立刻回答:“任夫人,请直呼安石便可。”
“安石。”
“是。”
直呼其名后,青年拜礼就更深一些,唯恐姿态不够谦逊,有所冒犯。
老夫人愈发字斟句酌,缓缓开口:“你为何看上了我家小姝?
“要知道,刘家算不上什么名门贵户,真长现下能够勉强立足,但外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他能出来,多亏你从中调和;娶了小姝,对你也并无裨益。何苦如此?”
青年微微起身,直视妇人,开口极尽坦诚。
“我知道,夫人顾虑:世家大族速来彼此通婚,从不外流。此举是为利益结合,保证自身不因任何事件阶级陨落。我祖父如此,父亲如此,兄长两个如此,身遭已经成家的朋友们亦如此。但安石对婚姻之事,别有他想。
“实不相瞒,我父亲娶一位正妻,四位侧室,我生母便是侧室之一。虽然家风宽松,阶级并不严格,待遇一视同仁,但对于孩子而言,缺的并不是物质,而是陪伴。我从蒙学开始,见客见师长的频次,远远多于见到父亲。为父为夫,一家之主,忙是自然的,妻子成群,乐是应该的,但及冠礼,我与父亲长谈中,却只听到了半生忙碌,精神孑然:没有一个孩子他曾完整陪伴过,也没有一任妻子能说出他平生所愿。
“那时起,我就决定,若我成家,便只会迎娶一位妻子,一生相伴,论迹论心。固然真长兄当日提条件,有刁难我的意头,与我却是不谋而合了。”
任筱诧异看看儿子,刘惔对母亲提提嘴角,便老实低头了。
青年停顿半晌,又开口道:“任夫人应知,我认识小姝,是她假定劫囚被我拦住。其实一切皆是偶然,我哪日回建康,在哪栋楼吃酒,出手或不出手……包括叫姝娘来见我,全都建立在我以为那人是男子,出于拉拢之心而做。我做好了全盘打算,怎么把真长兄救出,甚至想好了报酬。
“但是当我见到姝娘,想的却是,这书房若有女主人,一定是这个样子。
“尔后,每日茶点也好,昨日救公主也罢,越是了解,姝娘的有勇有谋,善良多思,越是合我心意……但我也感觉得到,她对我并无那方面的想法。我也就,每每不知如何开口。”
在二人眼中男人无奈笑笑,长舒一口气道:“昨日听她亲口说,她的婚事还是任夫人与真长兄照看,今日就特意前来提亲了。提亲是匆忙了些,但之后定亲成婚的每一步,都不会少。嫁妆无需准备,聘礼清单我已带来。单子上俱是我有支配权的事物,无需过问我父母,若我父母另外要添,那聘礼只多不少,届时再送来就是。”
话音落下,人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函,双手恭敬放在桌上,等人阅览。
堂上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碰那函书。
望着极尽坦诚的人,任筱叹口气道:“安石。话都说到这里,为母亲的就想问问你将来打算:现在以什么营生?出仕是一时不出,还是终身不出?”
谢安温言回答道:“家父有封地,及冠礼后,便将名下会稽郡东山地界送与我。不在建康的大部分时候,我就是在那管些田间地头的家事。吃穿用度,虽然不比在建康,但也堪称富足。出仕之事,我也向您交个底:如非必要,不会出仕。”
任母问:“什么是安石眼里的必要?”
“第一个必要,是战线打到长江以南,火烧到家门口,保家卫国的必要。第二个必要,则是谢家突遇灾祸,在朝中再也无人可用,保证家族的必要。”谢安笑容夹杂些许惭愧,“说保家卫国,实则是为保护家人,退无可退;保证谢家也是这个道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饶是我无意于朝廷内斗……人也有旦夕祸福。”
话毕,刘惔笑笑:“安石这番话,才是叫我惭愧。”
谢安却宽慰道;“真长兄言重了,我若是你,我也会为了家族兴盛,选择参与其中。我们的不同,在于我有得选,而你没有。但现阶段而言,等我与姝娘成亲,我就打算带她回东山务农了。若不出意外,我愿在田间与妻与子平稳度过一生,别无所求。”
堂中母子二人相望,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任筱张了张嘴,看着谢安好一会儿,才道:“我与夫君携家带口,从北方一路南下,见过战火与妻离子散的,对一双儿女祈盼也就一生平安顺遂。你之所愿,恰是我想小姝得的。但是,你肯定没将这些都告诉过小姝。”
闻言,谢安不自信般低下头:“是。姝娘对我无意,这些话就算要说,也太早了。所以我想,先将亲事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