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拔眼一瞪,嘴一张,直愣愣地道:“你这个……”
他话未说完,却硬生生地停住了——原来,郦飞尘的右手,已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庆拔睁大眼睛,吞了一口口水,顿了顿,然后垂头丧气地倒退两步,走进人群中,低下头,不说话了。
柳依旧笑得无比开心,好像亲儿子要娶新娘子了一样。
郦飞尘看了看柳,他的目光不可谓不冰冷锋利,然而,对柳这种层次的人来说,再冰冷锋利的目光,也能化作春风细雨绕指柔。
柳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对郦飞尘道:“郦将军,咱回去吧?”
一旁的使臣感激地看着柳,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然而,郦飞尘是不可能回去的。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瞧您说的!郦将军,这可不是装糊涂的时候!”柳笑得明艳多姿,“您现在是有主的人儿了,怎么还能到处乱跑呢?”
这一番话说得是抑扬顿挫娇软缠绵,郦飞尘的侍从们纷纷露出了恶心欲呕的神情。
然而,郦飞尘却依旧沉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我若不回去,你能奈我何?”他语气平稳淡定,“我若执意要见陛下,你又能奈我何?”
柳微微地眯了眯眼睛,道:“那我就只能……”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眯成月牙儿的双眼,也没有重新睁大——柳的嘴巴微微张开,保持着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的形状,整张脸似乎凝固住了。
郦飞尘的三根手指弯起,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已念完了口诀的所有部分。
使臣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郦飞尘,你……”
郦飞尘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他迈开大步,朝着宫城走去,一边走,一边冷道:
“这等阉竖,实在讨厌!”
他的侍从们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赞同声,庆拔不时回头去看像个木鸡一样呆立着的柳,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了,乐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别看了,主人的正事要紧!”
众人已到了宫门前,从刚才到现在,这段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然而,郦飞尘已把心中的腹稿打完了。
该如何谦卑且不失尊严的向魔后进言?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打动魔后的那颗心?该如何漂亮收尾,才能够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地位?
郦飞尘已想好了所有问题。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宫门前碰到谁。
薛师师站在宫门处,满眼好奇地看着郦飞尘。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她已猜到了他是谁。
来势汹汹,眉目带愁,长相英俊,身材魁梧,走路间自带一股杀伐之气,此人必是武人无疑,此人进宫必有要事——此时为紧要之事进宫的武人,除了郦飞尘之外,还能有谁呢?
于是,她弯腰,提裙,含笑,抬目,对郦飞尘行了一礼:“郦将军,您好。”
郦飞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侍女,哼了一声,当作是回礼了,脚步依旧不停。
薛师师继续道:“郦将军,您不能往里面去。”
郦飞尘不理她,对他而言,一个普通侍女的话语,份量轻得胜过野鸭的羽毛,当作没听见,就算是有礼有节了。
但这次,他的做法失效了。
薛师师挡在了他的身前。
薛师师的步子很快,很静,很轻,快、静、轻到郦飞尘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只是一眨眼,她就改变了自己的位置。
魔后的侍女会武艺——这是郦飞尘的第一想法。
然而,一个会武艺的侍女,对郦飞尘而言,其份量也只是稍微堪比野鸭的羽毛而已,依旧是不值一提。
但至少,有了让他张口说话的资格了。
“不要挡路。”
郦飞尘对薛师师道。
薛师师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后退的迹象,她依旧在挡路,而且是……毫不畏惧、毫不迟疑地挡路。
薛师师:“郦将军,回去吧。”
她的目光慈蔼而柔和。
郦飞尘却终于失去了耐性。
堂堂魔界的三品将军,为一个侍女停留一呼吸的时间,都是一种莫大的浪费,而他已浪费太多了。
他释放了灵力。
不算大,也不算小,他对灵力的控制水平,在魔界一向属于佼佼者行列,他有自信把这个侍女狠狠推开,却又不真正伤害到她分毫。
但这次,他错了。
侍女没有被推开,被推开的是他。
郦飞尘踉跄倒退几步,站稳身形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而扶着他的侍从们,则还没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他被一个侍女给震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