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雨水渐渐稀少,从南山深潭中聚集下来的溪流清凉而透明。即使是晚上,也偶尔能看见小鱼不知疲倦地在水草中游移。溪流滑过河底的卵石,溅出一片片水花,“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这河畔的月色,在种满了枫树的河岸碎石道上,经常流泻下自己的一串串音符。洞箫是一种缠绵柔美、哀婉凄绝的乐器,恋爱人的情人、失去亲人的孤寡常常被父亲的乐声不自觉的吸引,在情天恨海中揉断了肝肠。母亲平日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喜欢父亲乐曲中的伤感成份。我后来经常琢磨,父亲和母亲外表虽般配,可是性情却大相径庭。父亲外表温文尔雅、书卷气浓,内心却很坚强,母亲冲动好胜、看似严厉,然而内心软弱。由此看来,父母亲的婚姻能维持二十多年还依旧相敬如宾,相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的互补性很强。
母亲常对我说,在她心中,父亲永远是最优秀的男人。这个我也赞同。不仅如此,冷凝宫所有的人(包括舅舅在内)都把父亲当成知书达理、能文能武的榜样。特别是我的奶妈,心中对父亲更是崇拜,以至于远方一响起箫声她就会不自觉的陷入沉思中。也许是怀念与故人的过去,也许是感慨自身命运的坎坷。总之,父亲的箫声每次都能让奶妈泪流满面。据我所知,奶妈平时一般要忙到很晚才能休息。但自从爷爷病倒后,父亲的洞箫声就经常环绕在冷凝宫周围。奶妈因此有了给自己放假的理由。有时奶妈会一个人躲在绿园的竹林中悲恸;有时又会假借散步,牵着我的手去河岸上走走。
就在道德和小莲他们去追书朗的时候,我和奶妈正坐在桥头的一棵树影底下。当时我采了大量的野菊花和狗尾巴草,准备让奶妈给我编头饰和小动物。奶妈机械地应付我,耳朵却在捕捉那近在咫尺的箫音。
在我们身边,是一座古老的吊桥。宽仅够一人行走,长大约二、三丈,估计是用山中耐磨的百年老藤编织,底部铺了很多木板。即使是微风吹过,小桥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要是有人在上面行走,小桥的晃动就会更明显了。
“奶妈你看!为什么好多人都过桥那边去了?”我使劲摇了摇奶妈的肩膀,疑惑地问。
“啊?你说谁过桥了?”奶妈一时未反应过来。
“哎呀,真是的!奶妈,我也过去看看。”
“你不是胆儿小吗?别去!晚上路上太暗你会摔着的。”
“别管我啦!”
我提起脚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桥头。正要上桥,却冷不防身侧一阵急风差点将我撞倒。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雁儿。她手里正提着一双鞋“呼哧呼哧”的赶路呢。
“雁儿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姐他们全都去学堂了。”雁儿喘着粗气回答。
“难道是哥哥和小莲姐姐晚上要比武吗?”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对打的镜头。
“不是不是!是小姐……。哎哟,我的脚啊!”刚回答完半句话雁儿就一声尖叫,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脚直哈气。
我赶紧凑过去。“哇--,雁儿姐姐,你怎么不穿鞋呢?脚上都出血啦!”
“我、我好痛。雨灵妹妹,快给我想想办法吧!”雁儿痛得吡牙咧嘴。
“你等一下,我叫奶妈来帮你。”
“小雁,哪儿出血啦?是脚!那好我带你回家去抹点药。要不然会发炎的。”奶妈这时已经跟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后她抱怨地对雁儿说:“你晚上怎么能光脚走路呢?不说路上的小尖石子多,就是草丛中也常埋伏有蛇呀、蜈蚣呀之类的毒物,随便蛰一下都不得了。哎,你们这些深宅大院出来的孩子呀!”
“玉姨,你可别骂我。是小姐着急找我们家少爷,刚才把我的鞋换走啦。”
“瞧你们小姐,把你们这些丫环折腾得团团转!”奶妈不理解,山外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差别怎会有如此大的悬殊?身为富家小姐不仅可以不干活,而且对任何下人都有支配权。现在竟然连丫环的鞋都要抢走,却是为追什么少爷……嗳,多不平等啊!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奶妈皱起眉头问道:“没听说你们少爷要来呀?那他住在哪里?”
“好像就在前面!”雁儿指了指桥那头着急地说:“玉姨,我答应小姐光着脚也要赶去的,可现在脚痛得厉害,我该怎么办呢?”
“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管别人?还是先回去上药要紧。”
“来不及了,玉姨。这么精彩的重逢我不能不看。我家少爷长得什么样至今我还没见过呢。”
“什么?!你家少爷你没见过?”奶妈惊愕地睁大眼,显然被雁儿给说糊涂了。
雁儿急忙解释:“是啊,我们几个丫环都是少爷出走后,老爷后来从别的地方买来伺候小姐的,所以目前一直不知少爷的模样。少爷也真是的,在你们幽幽山庄都已经住了两年,不知为何一直不让家里人知道。今日要不是偶然和小姐面对面的撞上,我们还总以为他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