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称之为选择的选择,都不容易。
苦涩再多人分,也不会变淡。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木星原,选择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楚,他无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发呆。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少年早知就算踏遍风雪,越岭翻山,还是不能留住想留住的人。
但此刻压抑感依然沉沉地抵在自己的胸口,而无力感则一股股涌上心头。
房间的窗子紧关着,但木星原好像感觉到了风,他伸出手,闭上眼,仔细去感受,那是一种熟悉的风,一种从过去吹来的风。
……
江湖相遇多不同,世间离别有相似。
木星原仿佛看到一个男孩拉着一架破木车,正举步维艰远离熟悉的那座城,生活了七年的东滨城。
木车上有一层不算厚的被子,被子与木板之间,躺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安详熟睡的男人。
这架木车的重量早已超出一个七岁孩子的负荷,男孩拉着车每前进一步都咬着牙,纤绳在稚嫩的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印。但从这座城出发,他一路走了很远。
因为他要寻一个能让父亲醒过来的办法,虽然他去过了很多地方,问过了很多人,但依然不知道那个办法在哪里,亦或,那个办法存不存在。
一路走来的脚印里,或有一半掺过汗水,而另一半,掺了泪水。
被粗麻绳勒得疼哭,被上山路难得累哭,被一夜不停的冷雨淋哭,被两日未进的肚子饿哭……但更多时候,是看着父亲那张醒不来的脸,难过哭、思念哭、无力哭、崩溃哭。
木星原想要走过去抱抱那个男孩,但却从他的身体穿过,只得看着他继续向前走,拉着那辆修了又修的破木车。
木车上的父亲已经很瘦了,只有每天的米汤和偶尔的羊奶,维持着他的最后一息生气。
木车前的男孩更瘦,因为不是每个城镇都有人愿意付他工钱,他能做的不多,几乎没有什么赚钱的活儿,是小孩子比大人更擅长的。
况且城、镇、村之间的路,也许一天能走完,也许半个月也走不完。而在那些漫无人烟的路程中,仅有的米汤,男孩都一滴不剩地喂给了父亲。
木星原看着男孩忍着饥饿给父亲喂汤时,父亲一直闭着的双眼,居然有泪水滑下,只是当时的他不曾发觉。
偶尔在大一些的城中,男孩能寻得在酒楼帮厨的差事,他的厨艺甚至比一些久战灶房的厨子们还好。遇到好心的老板看在他的手艺和处境,也愿意多给些工钱。
男孩也想过就这样停下来,至少穿得暖、吃得饱,有屋檐、有床榻。
但那些城市没有让父亲醒来的办法,所以他只能继续上路。
就这样,男孩走了一年。
刚刚从一个大酒楼离开的他,总算攒出了不少的盘缠与粮食。
他再一次出城,他的脸上难得地展露一丝微笑,因为这一次的积累,够他们走很久,因为有人告诉他,前行的下一个地点或许有他苦苦寻求的办法。
然而再次出发不过两日,他便遇到了劫匪。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劫匪,但之前劫匪实在无法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有价值的东西,便挥挥手,放过了他。
但这一次不同,他的盘缠引起了劫匪的注意。
男孩苦苦哀求,泪涕俱下,但所有的盘缠还是尽数被劫匪夺在手中。
而那恶匪却还不肯罢休,偏要把那破木车也翻个底朝天。恶匪一刀将被子挑起,接着一脚将男孩的父亲踢下车去。
男孩止住了眼泪,他捡起一块石头,抓起一把沙子,轻轻走到恶匪身后,但受限于身高和力气,男孩只砸中恶匪的后背。
恶匪吃痛,大呼一声,举刀转身便要向男孩狠狠劈来,男孩扬起沙子,迷住那恶匪的眼睛,又一口咬住恶汉持刀的手,恶汉立马疼的松开了手。
男孩想要捡起那把刀,却被恶匪一脚踢飞,后背撞在了一块石头上,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恶匪的视力稍稍恢复,他捡起刀,一脸狰狞地向男孩走来,男孩想跑,身体却不听使唤,他看着恶魔一步步走近,而后又看向了不远处在地上,依然闭眼的父亲,心中的苦涩,盖过了身上的疼痛。
尽管知道后面的事情,但看到此际,木星原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
绝望之际,一个身影挡在了男孩身前,身着蓝衣的男子一手负后,一手执剑,他稍稍转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
“没事了,我在。”
这是那个人对男孩说的第一句话。
一双的不大的眼睛,却似盛着世间所有的光芒。
那个恶匪,被男子断去了一臂,仓皇而逃。那个人后来跟男孩说,对恶人,须惩戒。
不过当时,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男孩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