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错。”
翌日, 所有前来赴宴的江湖客渐渐离开了这里。安百川将梵晔唤到了书房, 指着门外站立的一排黑衣侍卫,道, “这是我安家最出色的近身侍卫, 你挑一个用罢。”
梵晔目光从那几位黑衣人身上滑过, 定在倚在窗边闲闲看着月色的安宁脸上,静默半晌, 才道,“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已有了最好的人选。”
“哦?”安百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你倒是说说,你挑中了谁?”
那股压迫性几乎要化为实质,梵晔顶着重如千钧的气势, 不急不缓,沉声道,“从最开始,那个人就未曾变过。”
安百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半晌, 才道,“三皇子这是何意?”
梵晔退后,用江湖人的礼节鞠了一躬,面无惧色,“庄主顾念旧日情分允我成事,我知晓这个要求着实过分,可若在目睹过那人的风姿神容过后退而求其次择他人……恐庄主都会言我不识好歹。晔除了这一身皇室之血,身无长物,唯有以诚待人,决不当那过河拆桥的鼠辈。她当日救我于生死攸关的时刻,在我一无所有之时许我承诺,我必不相负,也从不质疑……庄主,晔留有一命等到今日,皆出于她那一刻的恻隐之心,我必待您如最尊敬的长辈,待她如师如长如亲——请庄主成全。”
“好一寸巧舌,”安百川冷哼,“我阿宁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多少人求娶而不得,你如今却要她做你的近卫……好大的胆子!”
梵晔毫不迟疑,双膝落地,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你这……”
男儿膝下有黄金,而此人更是当朝天子之后,曾经皇宫内院最负盛名的三皇子,却跪他这个江湖人,即使他是良缘的儿子,按理来说他也受不起这个礼。
却听梵晔说道,“恕晔直言……这世上,能令我全心信任之人已然所剩无几,并非不信您庄上的护卫,只是……她是最好的,又何来屈居他人之理?”
“若需得一人长伴……晔只希望是她。”
安百川眸色渐深,“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梵晔缓缓抬起眼,与他对视,“我知。”
安百川怒极而笑,“你凭甚认为我会把阿宁许你所用?”
梵晔一顿,目光缓缓移到窗边,继而垂下眼,道,“因为……她也选择了我。”
安百川眯起眼,不语,气势却如重山压迫,令他咬紧牙关,冷汗渐起。
“今夜是个圆月呢,”闲逸微哑的女音,清清淡淡地被夜风吹散。
安百川一顿,气势就是一收,面露无奈,“阿宁……”
不忘瞥了他一眼,梵晔低垂目似没有看见。
安宁只朝他微微一笑,与平日毫无二致。
盟主不由得吸了口气,挣扎良久,终还是叹息,“你不必如此……”
即使梵晔心智远超常人,可那又如何?终归还是个皇室弃子,母妃势力被拔,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又昏聩无用,根本无法庇护幼子,他所信赖之人背叛的背叛,死伤的死伤,便只能依靠安家,若不是阿宁一再偏倚,这小子绝无今日胆量与他呛声。
到底还是心软……安百川摇了摇头,终归还是无法拂逆女儿的求情,叹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从小时候起,她就是个聪慧有注意的,中毒吐血却仍来安慰震怒的他,被送上无量山后,那样痛苦的解毒疗程她从未抱怨过。每年那样多被送上山的孩子忙着讨好青衣侯只求入门,她却在解毒后老老实实留下告别信后自个儿下了山,若不是青衣侯眼红她的练武天资又知道这孩子心性极好,便没有今日的妙风使。从小到大,这条路都是她一个人走出来的。
他极为她骄傲,也从未怀疑过她的选择。现在依然如此。
纵使心里清楚,救下这孩子后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王者之路向来是条看不到尽头的不归路,可她毫无犹豫,明面上为了他,实则不然。
若他真能……只求他能初心不改,兑现承诺。
……
……
六年后,桃花依旧,春风不改。
洛水雪亭,天有云霞,灿然成锦。几叶扁舟从江上悠然飘过,荡起清波几许。
江湖人皆知每月初十,妙风使都会来这洛水泛舟以祭故人,仰慕其风姿者甚多,敢上前搭话者却寥寥——不仅是知道妙风使身边有一位性子泼辣护短的侍女,更由于一位青年。
江湖客第一次听闻“樊华”此人是在几年前妙风使十六岁的生辰宴上,虽之前籍籍无名,身世成谜,却是妙风使身边出现的第一位郎君,并且至今不离其左右。曾有仰慕者暗中打探,然而得到的消息无一令人满意。更偏激者曾用不甚端正的言辞想博得妙风使注意打压樊华其人,俱被淡淡几句驳得颜面无光。几年时光过去,二人亲昵如旧,世人猜度这就是妙风使亲自挑选的未来郎君,流言蜚语便渐渐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