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惭愧。”楚赦之对镇北侯别有意味的目光视若无睹,这些年他在江湖上解决过许多大事,但也有两不沾——不沾朝廷,不沾王侯,虽然他也有一些朝廷的朋友,但一旦涉及的深度超过了某一条线,无论开出什么条件都留不住他。
镇北侯最后才去看一直微垂着头的年轻僧人:“数十年前,本侯母亲病故,天境大师曾至家中讲盂兰盆经,寥寥数语便令人有醍醐灌顶之感,不知白龙寺在彷兰何处,大师可愿本侯上门拜访?”
好虚伪的寒暄,我心里嗤笑一声,替老和尚谢过他的问候:“师父修十方众生道,发菩提心,于寒寺苦修梵行,如今已不问俗世,恐怕不能招待侯爷了。”
镇北侯一怔,说是拜访不过是客套,但被这不知名的小和尚如此干脆的拒绝,镇北侯依旧有些不虞,他轻哼一声,对卫明玦道:“来者是客,随本侯一起回府吧。”
他对卫明玦可以说是热情和蔼,我却注意到,在镇北侯对卫明玦说出第一句话时,赵靖柔就死死地低下了头,好像在恐惧什么。
楚赦之也发现了,他在我耳边悄声道:“看来,镇北侯父女关系不算太好。”
我的目光在赵靖柔的脸上一扫而过,他们父女的关系暂时不好说,但赵靖柔和卫明玦的关系却不像看起来那样水火不容。赵靖柔虽然刚才一直在骂卫明玦,实际上却是早早等在路边,想叫卫明玦快点离开,为什么?镇北侯曾教导过卫明玦的武功,对他的抱怨也听得出亲切,为什么她会不愿意让卫明玦进入镇北侯府?这其中,存在着什么隐情呢?
“小师父,此个房间面水朝阳,风景极佳,是府上表少爷的探亲时小住的地方,侯爷特意吩咐我们将这里收拾出来招待贵客。只是西北遥远,表少爷不常来此,屋里若有什么缺漏,师父只管同我说。”卫明玦和我们在侯府前厅就分开了,镇北侯与他有话要说。管事们殷勤地带着我和楚赦之分别去了各自的客房。
“阿弥陀佛,此处甚好,请替贫僧多谢侯爷。”甚至有些过于好了。
我礼貌的送走了管事,关上门细细打量这间“表少爷”的屋子——它内部极为宽敞,粗略分为三大块,外室摆着常见的八仙桌和四个矮凳,桌子中间别出心裁的挖了个洞,下有几块摆放精致的红螺炭可以烧茶,上有从屋顶吊下来的古色古香的铜架,摆着全套的孔雀绿陶制茶具。墙壁上有前朝著名画师观千山的十八美人像中的杏花美人图,两门一斗的鸡翅木博古架中间摆着一弯苏杭亭台风景样式的象牙雕,每年皇家收到的进贡都极为稀少的天青薄胎玲珑石榴瓶、结合西域技术的并蒂牡丹珐琅葫芦架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珍贵摆件在这间屋子里比比皆是。
再往里走,便是平时看书下棋的贵妃榻,塌上有可拆卸的小桌子,桌边就是窗户,推开即可看到不远处的人工凿池——在西北这样贫瘠的内陆,这样一个每天都需换水的人工观赏池耗费不下万金,绝对超过一个侯爷应有的用度。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眉头渐渐皱起,这样的摆设,给侯爷自己用都算奢侈,竟只是“表少爷”临时的住处吗?
镇北侯镇北侯我努力的回想着曾经看过的资料。
镇北侯赵无极,昭德二十四年生人,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曾落难于民间被赵无极母亲所救,回宫后将赵无极安排到沐川剿匪。圣上登基后,为他血战沙场的赵无极被封为安定伯,后自请守卫西北寒苦之地,加封镇北侯。他是寒门出身,不过进了兵部后,旁人攀关系时发现他是嘉定赵氏本家五服外的“亲戚”,为了在仕途上走得更远,赵无极也默认了与嘉定赵氏这层关系。镇北侯夫人是嘉定赵氏本家家主一位至交的千金,复姓南宫,没什么名气,据说家里是当地首富,十年前染病身亡。如果表少爷是南宫家这边的,即使此人很受镇北侯宠爱,这些豪奢珍品的摆设规格对于商户白丁来说也已是逾矩。
我随手拿起一块檀香放入屋内的香炉中点燃,这香炉的造型也十分的别出心裁——青松悬莲台,莲花内便是焚香的悬挂炉,颇具禅意,看得出添置香炉之人的用心讨好。
我笑了。
将我安排进这间屋子,究竟是凑巧,还是别有用心呢?
镇北侯,真是个有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