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赦之慢悠悠地溜到侯府的池塘旁边,因是人工铺底,这池子不深,也就到正常成年男人的大腿处。为了美观,水上铺设了翠绿的荷叶和各色莲花,这些难以在西北存活的娇贵生物,服侍楚赦之的小丫鬟很是自傲的告诉他,都是侯爷吩咐从江南快马运来,一路能跑死几批好马。
楚赦之一双风流潇洒的桃花眼一直含着笑意,只是赏花时不经意的余光,就让路过的侍女羞涩低头,他随手找了个人问:“姑娘,你可知同我一路来的那个小和尚被安排在了哪里?”
被叫住的侍女被他近距离的一看,紧张地直抓帕子:“那位师父应当是住进了表少爷的莲台小筑里。”楚赦之身上有种带着冷水皂的麝香气息,小姑娘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只觉得干净又柔软,令人如沐春风,脑袋一晕,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穿过这个园子往左转,一直顺着莲花池走,最尽头有一棵老松树,最大的一间就是莲台小筑。”
“哦?看来侯爷对佛门很是礼遇,”楚赦之一展扇子,遮住半张脸,故作委屈地可怜道:“在下的房间就只是普通的客房呢。”
“嗯听说从前老夫人亡故时,侯爷正是艰难的时候,天境大师路过化缘,替老夫人讲经做法,因此侯爷虽不信佛,却十分礼敬天境大师,夫人几年前也去了,侯爷本想去请天境大师,天境大师却已不在潭山寺中。九谏师父是天境大师的弟子,侯爷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开玩笑罢了,姑娘不要当真。”楚赦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继续独自一人顺着莲花池慢慢走。
镇北侯府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错落雅致,与府外西北特有的粗犷风格仿佛是两个世界,可以说,镇北侯用数不清的黄金把江南春色生生搬了过来。楚赦之不打算为难自己的脑子去想这位侯爷的食轶和这座院子耗费的金钱是否匹配。俗话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更何况一个大权在握的侯爷。再有,他也不是朝廷的人,他楚赦之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侯爷贪不贪污,逾不逾制,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楚赦之!”
后面有人叫住了他的名字。楚赦之轻轻一叹,回过身来,微微拱手:“赵姑娘。”
赵靖柔明媚的杏眼中带了几分哀伤:“谢谢你,没有叫我靖城县主。”
她六岁丧母,八岁上峨眉山学武,被峨眉掌教收为外门弟子,素来自称江湖儿女,行事潇洒不羁。镇北侯不曾约束过她的选择,只要她在江湖上不以镇北侯之女行事,便都由着她自己闯荡。其他王侯家的女儿在她的年纪早已嫁人生子,她却从两年前便一直痴痴等待着一个不知会在何处停留的江湖浪子。她不介意等下去,可几个月前,皇帝突然下旨封她为靖城县主,这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拥有继续等待的自由。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去西域寻找假死药。”楚赦之温柔地看着她的泪水,却没有上前为她拭去:“但我不会带你走。赵姑娘,楚赦之是一介江湖草莽,居无定所,也不愿受任何束缚,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我知道。”赵靖柔珍珠一般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这两年,我是在等你,也不是完全是等你。我不愿因权势和利益的联合同一个不认识的人生活一辈子,县主的身份,与我而言不是荣耀,而是枷锁。”
“既如此,楚某援助你一臂之力。”
赵靖柔却摇头:“你认为,皇上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我?”她哼笑一声:“听说,最近北方又不平静了。陛下没有公主,上京身份足够贵重的宗室女又都已婚配,这时候想起我,怕是要打和谈的主意了吧。”
楚赦之哑然:“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
“无所谓,我生于王侯之家,前半生无拘无束已是难得。既有责任,我担着便是,总不会连累父亲。”赵靖柔泪水洗刷过的双眼更加动人:“我找你,不是为了挽留,只是对过去做一个告别。”
楚赦之笑了笑,郑重点头:“我知道。”
赵靖柔张开双臂:“可否再抱我一下?”
楚赦之应了这个请求。他只是虚虚地环了一下,赵靖柔却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后半生的肆意都在这个拥抱中挥霍出去,然后她利落地转头离去,楚赦之的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在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中,赵靖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快走。
“九谏小师傅,出来吧,已经没什么好听的了。”楚赦之直直看向那棵标志性的老松树,调笑道:“原来小圣僧也会听墙角?”
“阿弥陀佛,小僧可没有听墙角。小僧只是在树下打坐,你们说话时已经来不及走罢了。”
我念了句佛偈:“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这是女施主自己选的路,无人能代替她走下去。”
楚赦之道:“下一句是否是——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
我微微一笑:“没想到楚大侠对佛经也有钻研。”
楚赦之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