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暗的牢房里,鹿皮靴子踏过腥臊零落的稻草,一步步向更深处走去。
——“你是想饿死、老死、当活死人呢?还是……和我一起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呢?”
与这句话相照应一般,幽深的地道中传来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虫五爷癫狂地拍掌大笑:“来了!来了!”
阿洛警惕地看向来人,他一袭黑色修身窄袍,头发垂在后面简单地用绸带绑起,容貌被蒙眼的白布遮去大半,剩下能看到的地方平平无奇,是看一眼就能忘记的长相。手上拿着一根木质的导盲杖,行走时却丝毫用不上它。鹿皮靴坚实的底部配上有节奏的步伐,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好似他向你走来的同时,满是血腥的深渊也向你敞开怀抱。
“你是谁?”
“我是谁?那要问你了。”来人的唇角微扬:“我可以是杀你的人,也可以是放你出去的人,答案由你来选择。”
虫五爷阴森森道:“换了新人?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看来五爷屈尊隐藏于此,消息不是很灵通,”来人的语气并不像他的话那样恭敬:“虽然消息不灵通,但鼻子应该还没失灵吧?”
虫五爷使劲儿往他的方向嗅了嗅,面色不虞,眼中的警惕倒是减少了一些:“血的味道……我已经闻得太多了,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不过你身上的味道倒很新鲜,外面已经开始了吗?”
“不然我为什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呢?”来人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钥匙将虫五爷的牢房打开:“不过有些被关久了的废物失了心气,为了不让我们的优势泄去,只能请大名鼎鼎的虫五爷出场,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虫五爷爬起来,脸上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这个自然,不过在我出去之前……还想先找个人祭一祭我这把生锈的老骨头呢!”
黄黑的指甲转息之间就刺向了来人的面门,杀气与臭气一同袭来,来人却连动都没动,笑眯眯地站在原地,与之相反的,虫五爷的脸色却在看到那人袖中飞出的,像一道白色闪电的小蛇时放缓,尖锐的杀意敛去,另一只手准确地掐住小蛇七寸:“原来玉虹在你这里,它如此护你……我明白了,你,服下了我用它族类的毒腺制作的蛇毒散吧。”
来人施施然地点了点头:“不错,多亏了五爷,在下才能得到这样一个忠诚的朋友,是该好好谢谢您。”
虫五爷混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用看新奇事物的目光感慨道:“你知道,为什么玉虹会主动保护吃下蛇毒散的人吗?因为它这个品种是罕见的,比起其他猎物更爱吃同类的蛇,你服下了蛇毒散,它就会把你当成独属于自己的猎物,攻击想要伤害你的人。但与之对应的,它会在毒性完全侵蚀你的血液后杀掉你,就算杀了它,蛇毒散也早晚都会发作的。而解药我只做了一份,已经送给了萧家小子,而这种蛇因为同族相残现在基本已经死光了,就算是我也无法再做一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的命已经完全地掌控在他人手中。”来人伸手向虫五爷讨回被捏住七寸的玉虹,轻柔地抚摸着小蛇的脑袋:“那又如何?在这世上,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会先来,而且如果不是玉虹,只怕在下刚才就死在五爷手上了,不是吗?”
虫五爷想了想,深以为然:“不错,我现在相信你是萧家小子派来的人了,也不知他都是从哪儿收集来的手下,都是一脉相承的疯子。”
来人对“疯子”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道:“外面还需五爷您大显身手,这里不妨交给我,煜衡对日月圣教的人另有安排。”
虫五爷回头看向囚禁自己近十年的牢笼,面上透着扭曲的仇恨:“呵呵呵……哈哈哈哈!楚赦之,你没想到我到现在还活着吧!真可笑啊,要杀我的和救了我的都是官,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道……这世道,根本就没有拯救的必要!不如让我都杀了!”
“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虫五爷一边大笑一边奔向暗道的出口,奔向他期盼的自由:“我才是圣人,我送他们解脱!今天,我虫五就要大开杀戒!哈哈哈哈哈!”
阿洛皱着眉目送虫五爷远去:“你不该放他走的。你相不相信,就算你有那条蛇保护,我也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和你同归于尽?”
来人的脸上除了那讨厌的笑容好像没有别的表情:“你真的一点活着的欲望都没有了吗?”
有,当然有——阿洛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他想继续陪在少主身边,替少主处理他不擅长的事,然后看着不成熟的少主一点点长大……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这里不是日月圣教的主场,他至今为止见到的每个人,除了那个看着就有点傻的高璃之外,都像是长了八百个心眼,他只是漩涡中的一只小船,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计划中。看不见的死亡层层叠叠地捆缚住他的手脚,动是错,不动也是错,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可单凭他自己,实在无法从这片人心的迷雾中看到光明的出路,如果可以的话,他又何尝想把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