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要问?等你想说了我自然会知道,不过我也不瞒你,就算你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对我说,我也很可能知道——因为张浦良是我的先生。我与他还算有缘分,他是从宫内教到宫外,从我四岁到六岁,十一岁到十五岁,满打满算八年时间,你觉得,如果你通过我问了他什么问题,他会瞒着我吗?”我斜着眼睛瞟了楚赦之一眼,轻哼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曾跟我提过一嘴,说他读书的时候有个和他同住一间屋的学子,两个人天天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不会就是你想问的那位吧?”
楚赦之眨了眨眼睛,笑了:“世界真小啊,没错,应该就是他了。”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一些他和我的事。”楚赦之笑的温柔,又带着丝丝伤感:“他是我的授业恩师,不,比那更重要,对那时候的我而言,说他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叫楚惟眚,死在我要去上京考试的前两个月。”
这是我第一次听楚赦之主动谈起那位楚县令,我安静地听着他讲话,空气也变得宁静起来。
“他是个很和善的人,除了审案,大部分时候都笑眯眯的——小九,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吗?”
我回想了一下用他心通在观沧澜记忆里看到的“萧煜宸”,好像并没有如今这般爱笑:“不会是沈清那样的吧?”
楚赦之想了想沈清的样子,干笑一声:“倒也没有那么庄重。”他其实更想用一板一眼来形容沈清,但沈清知道小九身份后,对小九的态度跟“一板一眼”可完全挂不上边,那种不经意间就会流露的濡慕和期盼,若非早知道他们是亲兄弟,楚赦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大概和唐东山差不多?我是说不在班莒身边的唐东山。”楚赦之微微偏头想了想:“不是不爱笑,而是没有很多能让我笑出来的事情,也没有要我必须笑脸相迎的人。”
我明白了:“就像世家公子那样?”
“就像世家公子那样。”楚赦之一开始觉得这样形容有些赧然,但看着我坦荡的目光,也就不再纠结:“被我母亲赶出来之后,我还因为那些幼稚的傲气没拿一分钱,做过很多事,但因为那张不会笑的冷脸,我碰了很多壁。”
他离开萧家前戳破了自己母亲和“反贼同盟”一个极大的阴谋,他相信母亲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可那些“同盟”就不会卖这个面子了,他们非常乐于看萧家的笑话。而在隐藏行踪的同时,他还要为生计发愁——一个被用贵公子哥方式培养长大的人,对于如何通过自己的手一分一厘地赚取钱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怎么掩饰都改不掉从小养出的气质,谁都认为他是个逃家的公子哥,或是惹上官司逃难的官宦后人,都不愿意惹麻烦。靠脸赚钱倒也可以,只是他一不愿卖身,二不愿说讨巧话,还会毫不留情地戳破某些雇主的肮脏心思代价就是他几度把自己饿到半死不活,直到遇到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楚惟眚。
“你那一手验尸的技术就是跟他学的吧?”我从未掩饰过对楚赦之这方面能力的欣赏:“无论是理念还是手法,都可以说是领先普通仵作两百年了,光从这点来看,他就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了不起的地方可不止这些。”楚赦之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就是无论事情大小,他都会报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大到堂前断案,小到去村民家里给牛接生,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找上他的事情。他代替了我过世的父亲成为了我的引路者——我想成为他那样,可以带给别人温暖,替人解决麻烦的真正有用的人。”
“他死后,我一直在追查原因。”楚赦之眉头紧锁:“一开始怎么查都只能查到洛书赟头上,因为他说过自己是因为和人政见不合才被排挤,多年不曾升迁,可后来我却发现,洛书赟对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洛书赟位高权重,当年凡四品以下的官员,连给他送礼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政见不同,他也只会针对张浦良这种在京的政敌,根本犯不上和偏远地方的小县令过不去。”我摇头:“若论对洛书赟的了解,世上没几个人及得上张浦良,应当的确不是他。”
“后来,一品堂的一个人给了我新思路。”楚赦之道:“他说,县令在考上秀才后就经常混在刑部的人手下帮忙验尸了,很有可能那个时候,他验过什么尸体,知道了一些辛密,多年后那些事情重提,这才被卷入风波灭口。”
“县令跟我提过张首辅,说他跟自己虽不对付,却是个值得信任的同窗,所以我想问问他,是否了解当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