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殊出来为自己说话,王秋萍的细弯眉舒展开来,伸手拢了拢自己蓬松的卷发,眼尾上扬,得意优雅地坐回了沙发上,傲慢地高仰着头颅审视着眼前的梅淑华。
哪里见过这样不讲理的,梅淑华不争气地要被气哭了,眼里含着泪,又倔强地尽力不让它落下来,心里清楚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可就算咬碎了这一口牙都压不下这满腹的委屈。
王秋萍一手抬起指她,一手轻压自己的胸口,痛斥道:“真的遭罪,大早上的还要被儿媳妇气,我何曾说错你什么,要这样恼羞成怒地来指责我这个婆婆。”
也是给她张口就倒打一耙。
自从梅淑华嫁到这个家里来,王秋萍时不时找茬挤兑她,她在家忙得跟陀螺一样转着,还是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这干不对那干不好的。
周殊也不理梅淑华是什么反应,便无条件地相信他母亲所说的,料定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孝字大过天,阿妈她是长辈,顶撞忤逆长辈乃为大不孝,你怎么变得这样大胆?”
眉尾收着,目光审视地看着梅淑华,周殊想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变了性,以前她哪里敢。
周殊一直就是个妈宝,根本不会违背他母亲的意思,更何况是他都不在意的妻子。
梅淑华脑袋里发空,盯着周殊的嘴一张一合的,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什么,王秋萍的声音也附和着。
她能感受到这个身体在恐惧,他们站于高处,唾骂着她。
就是这样巧的,外院的门被有规律地连拍了几下。
“三妹,出来开一下门。”
隔着墙,外头传来了梅淑华大哥梅如霖的声音。
因为外客的到来,让这场闹剧戛然而止。
“愣着干什么,你大哥来了,还不去开门,要我去?”见梅淑华还站那,王秋萍出声呵斥道。
周殊爱面子,多是一路学着她这个母亲的。
王秋萍面对何事,身上总提着一分不减的傲气,从不会放下自己的金贵,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
似又才看到一般,又紧接着嘟囔了句:“额头上缠着白布条,盖着半张脸,不体面,快些丢开了,碍眼。”
梅淑华有些失神,不发一语,也没听进她这话,这两人满口仁义道德,竟是这样蛮不讲理,她看着这样的人围着自己,感念颇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层层封闭的记忆角落里,梅淑华寻到了自己的恐惧的根源。
她的母亲,那个勇于反抗的女人,可却被不断打骂,遍体鳞伤,疯癫了,父亲逃难的时候都不肯带上。
梅淑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冲上来,又被棍棒狠狠地打下马车,头发松散盖住了半张脸,手被磨出了血,糊成一团。
见过母亲的遭遇,她把一切归咎于是违反世人俗定的下场,选择了听话,认真做好别人眼中完美的样子,不偭越做女子的规则。
转过身抹了把眼泪,她痛自己的过去,恨自己以往的懦弱,活着净是为别人。
她深知需及时止损,过往翻篇,人生才会有出路的道理,翻越恐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来,换上了个正常的表情出去。
没想她是这样的态度,“喂。”她在后面喊了一声,想要拦下。
见她已经推了门,就收回了伸出去的身子,坐回沙发上。
对于这个血脉相连的大哥,梅淑华并无倾诉之意,他为人封建,对她的教育就是给别人家培养媳妇,一言一行都要恪守规矩。
她这位大男子主义的大哥只认为女人就是依附于男人的。
要是这事让他知道了,要怪的绝不是他的妹夫,而是他这个妹妹没做好,恐要免不了遭来一顿骂。
知道是这种情况,她怎么会开这个口。
梅淑华没什么表情地开了门见到在寒风中还站得笔直的梅如霖。
梅如霖一身深色长衫,浓眉横于眼上,疲惫的眼中透露着锐利,一路经历了兵荒马乱,家族混乱,仍是保持着镇定严肃的面相,有着世家子弟的涵养。
“大哥,你来了。”梅淑华低着眼睫唤了一声。
梅如霖抬眼看她,眼神意味不明,却足以让梅淑华顿时就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这是来自于骨子里被审视的恐惧感,让人无意识地想回避。
见着妹妹,也像是没有留意到她额头上用白布条缠着,并不过问,伸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也没和她这个亲妹妹寒暄两声,只轻嗯了一声,算作是答了,便直接绕过她进了屋子。
梅淑华无言地跟在后面走。
一见王秋萍,梅如霖一改刚才的冷脸模样,笑得亲切,朝她低下身子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跪安礼,有些别扭,开口道:“老夫人也在,小辈向您问个安。”
见他这样,王秋萍端坐着满意十足地点着头,鱼尾纹都笑得更深了几分,嘴上却又说着不和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