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录用。
只要能一鼓作气,迫得甘怀霜将莲生开革出门,此事便已尘埃落定,日后她再怎么挣扎都已经晚了,从此在香界身败名裂,谁还会理会她的辩白?她的所有方子,顺理成章都归花夜来所有,足够花夜来躺在甘家香堂的功劳簿上睡几年,就连白妙也未必是她对手……
然而愈是千钧一发,愈要举重若轻,言语中,神态里,万不可被甘怀霜看出端倪。
花夜来轻轻低了头,语声和缓,温柔,说得又慢又清晰: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的,也没什么主意。有东家在上,堂规在上,想必能够公平决断。”
“不错,就依堂规好了。”
甘怀霜缓缓点头,森然的眸光,牢牢盯住莲生,一字字于口中缓缓道出,也是冰凉彻骨的森寒:“盗版者死,严惩无赦。十一娘,马上除了莲生的名字,多送两月工钱,着她另谋生计。”
“东家……”陈阿魏喃喃低语:“她那一手绝艺……”
“再好的手艺,也抵不过卑劣的人品,我甘家香堂决不为一时小利,纵容无义之人!”
“说得好!”十一娘一双胖手啪地一拍,霍然起身,满脸鄙弃地瞪了一眼莲生:“这等见利忘义的小人,要她做什么?就算东家容得,我十一娘都容不得!”
衣衫一扬,立时便要奔向门外传令。掠过莲生身边,只觉脚下一绊,低头一看,是莲生双手拽住了她的衣襟。
“东家!”
莲生仰起小脸,一双黑眸泪光闪闪,紧盯着甘怀霜,额头冷汗凛凛,牙关嗒嗒作响,整个身体都在轻颤。
“莲生绝不是抄袭剽窃的小人!我愿与花姊姊对质到底,真相就在那里,我不信辩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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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未想到,事情会骤变成这样。
人在做,天在看,一切所作所为,莲生无愧于心。那款香,就是她做的,十月怀胎的婴孩,是她孕育的,那是上神赐予她的灵光,凝结的是她的血汗,怎可以如此这般一笔勾销,还将她陷成了一个试图剽窃旁人心血的小贼?
身边那娇美温柔的花姊姊,只面朝着甘怀霜,长睫微垂,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温婉谦恭的笑容,依然挂在唇角,然而在此刻莲生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讥诮。鬓边那朵硕大的金丝铁线菊,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正向莲生,露出狰狞的微笑。
人心之深沉,竟然可以至此。
原来乌沉那种喜怒形于颜色的小人,还只是浅陋至极。
想这温婉美丽的姊姊,主动教自己制香,带自己入了门径,想这些日子以来,耐心地考评自己对香道香品的心得,与自己切磋制香的诀窍……如今这些温柔的光圈已经一扫而尽,眼前历历在目的,都是她意味深长的一句句试探与满怀渴求与窥探的目光:
“那,妹子你说,这款香品应当如何改进呢?……”
“姊姊我心中已有个打算,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哎呀果真又和姊姊想到一处去了……”
“妹妹最新配制的那款香品,不妨说与姊姊听听?……”
如今那瓶花露被她盗了去,这些日子无数的灵思,无数苦心研制的香品,都被她占了去,眼下还要置莲生于死地,一步步把莲生逼向绝境。一旦被甘家香堂除名,不但以往所有努力付诸流水,此后都再不会有一家香铺肯收留她,她从此就是个万人唾弃的窃贼。
人当此境,甚至连进香神殿求香方都已经不再重要,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清誉,扪心敢问天地良心的清白声名!
“要对质啊,好。”
花夜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莲生:“我倒想知道你要与我对质什么?正如店东所言,我提香的法子已被你偷去了,自然能一一说得分明,是不是?只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有店东亲眼看着我试制成功,倒教我有了个人证。以后我须吸取这教训才是,无论跟人有多亲近,万不可全抛一片心。”
莲生摇摇晃晃地站起,用力抹去眼角泪水,抹得一干二净。
不能哭,哭泣洗不去冤屈,徒然自乱阵脚。众人不会同情弱者,如此局面,只有强者才能赢。
强行咽下喉间堵塞一团的酸楚,努力凝聚心神,将眼前这情形掂量个大概。制香的过程与方子,两人均烂熟于胸,花夜来还多了店东做人证,自己那瓶花露却只给辛不离与花夜来看过,众人哪里会相信辛不离的证言?
唯一的胜算,就在于真相。
真相不在于先来后到,甚至也不在于证据多证据少,真相在莲生自己的心里。那花露是她由零开始一点一滴试制出来的,她才是真正怀胎十月的母亲,对自己苦心养育的孩儿,一切细节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