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彻骨的寒凉, 逐渐浸透了莲生全身。
没听错吧?
这番言语,什么意思?
这分明不是在为她辩解, 而是……将她越来越深地按入泥沼之中。
室中气氛僵冷森寒,几如冰窖。莲生一双茫然的眼眸,自花夜来身上, 转向甘怀霜, 转向十一娘,陈阿魏, 转向室中所有人, 只见人人皆以嫌恶眼神瞟着自己, 像憎恶一个强盗,一个小偷, 一个被当场捉住现了原形的妖怪。
“莲生姑娘,我有点懂了。你也算是处心积虑,费了这么多功夫,铺垫了这么多步,对我那般殷勤亲密, 原来都是为了这个……”
花夜来的脸上, 全是温和的怜悯, 怔怔盯了莲生一会儿,忽然伸手按住心口,轻轻摇了摇头。鬓边珠串, 一齐跟着摇曳良久, 几乎掩住了她的半边面颊:
“你这一片苦心, 真教我怪不忍的。只可惜这香品就是我一手创制出来,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心血,有东家为我作证。我先试过蒸和煮,都过滤不净,还有异味,后来终于想出了收集水汽的法子,以冰冷的管子来凝结水汽,便有水露滴出……如此蒸出的水露略有酸气,我还是在东家的建议下,用了炼蜜来调和……”
“花姊姊,那是我想出来的!”莲生努力稳定住颤抖的声线:“我牢牢记着你的恩情,心甘情愿地帮你制香,但是你不能用如此下作手段欺我!”
“你帮我制香?”花夜来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我做二品香博士都已经两年,要你帮我制香?妹子,你急着进香神殿我知道,想要我哪款香品我送给你,当众说这种谎话,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莲生姑娘。”
一直默不作声的甘怀霜,此刻淡淡开言:“你须懂得一件事:心术不正,则越是聪明越是祸害。为人不怕呆,不怕笨,最怕的就是聪明过了分。”
“东家!我没有……”
甘怀霜语声提高,强势压过莲生的辩驳:
“花夜来创制天香纯露的过程,是我亲眼所见。你时常到她香室中求教,想必也看得分明。我告诉你,每个香方,都是上神赐予的灵光,多年凝结的血汗,宛如一个母亲历经十月怀胎产下的婴孩,只属于孕育者独有,别以为被你看去了,就可以抄成自己的!……”
这话说得,声色俱厉,字字满载厌恶与鄙弃,与花夜来那温柔的笑意一起,化作刀剑与巨石砸向莲生胸膛。莲生人生十五年,自以为各种委屈都已经受惯,如今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冤屈,什么叫百口莫辩,瞬间咽喉堵塞,鼻腔酸痛,眼前一片模糊,声音都嘶哑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是她!……”
甘怀霜不再理睬,只转向花夜来,温言安慰:“险些让你受了委屈。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花夜来柔婉地笑了笑。
成败在此一举。
满堂众人,没人知道她的心思。没人知道她的双手抄在袖中,一直静静地攥作一团,攥得纤纤十指都已经失去感觉,手背上掐满了指甲印记,一道道都是她的决心。
自从第一眼看到那瓶忍冬花水,花夜来便已起下了据为己有的念头,只是要如何做得隐秘可靠,就算将来对质也稳占胜场,却是让她煞费了一番苦心。
几次邀甘怀霜来花字香室品茶,赏评香品,让她看到了自己试制天香纯露的整个过程,将这创制人的身份,牢牢抓在手中。甘怀霜乃是识货之人,对这款神品大加赞赏,当即便一言为诺,答应在开春后一年一度的香试中,举荐她为梦寐以求的一品香博士人选。
至于以后,这等秘密要如何保持,花夜来可有的是经验。方子在手里,人证在手里,就已经站稳一半脚跟。这香品制作繁难,产量稀少,自然无法上架售卖,只能作为贡品进献宫中。莲生很可能根本无缘见到,就算见到了,那姑娘性子憨厚,对自己感激涕零,未必会争,就算争了,有甘怀霜亲眼见证,也不怕她能争赢……
却不想这么快便事发,那甘怀霜为了说服莲生创制新品,竟直接把天香纯露拿给她看,一下子便把花夜来推到了前线。适才听得苏合到花字香室传令,花夜来一头冷汗,几乎无法掩饰,只望能凭借自己巧言善辩含糊过去,结果甘怀霜与莲生这两个执拗的女子,一个坚持要辩,一个坚持要断,都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
早知如此,是不是当初就不要起那贪念,剽窃那瓶花露?
只以温言软语将那丫头笼络在手里,慢慢把她榨干,岂不是更有利可图?
万恶之源,都只在一个贪字。贪字当头,哪还顾得上其它,正如当年一时急切杀鸡取卵,逼死奶娘姜氏,从此失去膀臂……
但是既然已经占到这瓶花露,一品香博士的位子指日可待,屈指算算得失,仍是自己稳赢。莲生已经反目,以后再无用场,留着是个祸害,必须要一举置于死地,教她没有法子翻身。
甘家香堂堂规在上,盗版者死,一旦查实,整个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