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又下起了小雪,将观雪的亭子笼罩其中,桌上是一盒包装精美的食盒。陈祀念打了个冷战,但对面的刘命长不为所动,没有怜香惜玉的态度,直接道:“你认识鹿耳馆的主人。”
陈祀念也不掩饰:“是。”
刘命长看起来比以往更加不愉快,道:“我以前就说过吧,想要合作就明码标价,不要耍手段。”
她摇摇头,“我可没有再同你交易的东西了,所以只好威胁你了。”
刘命长冷然道:“这般没脸没皮,怪不得将她教成这样。”
陈祀念没同他争辩,态度软和了许多,只说:“鹿耳馆不过是家小商会,在兖京城虽然有点影响力,但商业活动范围并不大。我虽然与鹿耳馆主人有些交情,但你应当也知道自己在百姓面前是个什么形象,若不给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那位朋友是不会见你的。”
他冷哼一声,“身为兖京的大商会的老板,在金部司的登记上弄虚作假,若非账本没有什么问题,早已被南司扣押了。何况,在兖京这座城市都在天策使的控制下,他却能藏匿身份,这已经足够让人怀疑了。”
陈祀念不好多说什么,说的越多,破绽越多,她绕开这个话题,试探着问:“临近年头,云中寒重,故人有腿疾,不知故人能否在年前回来?”
雪落得渐大了,坊间打更之声传来,已然亥时。
“天寒霜重,小心炭火!”打更人走过人渐稀少的街道,铜锣之声震荡在一条条街道,又传入坊间。
刘命长用目光描绘着街道的景象,略略怜惜道:“还是除夕之后回来吧。”
陈祀念有些不安,“可……除夕夜宴上……”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又同时撇开,刘命长站起来,不耐烦道:“有我在,她死不了,没有我,你那故人回来了也没用。”
陈祀念默然,虽然不甘,但却无从反驳。
“没有其他事,内臣就先回去了,太妃往后请不要跑到内臣眼皮子底下来招摇。”说罢,也不道别,他自顾自就离开了。
而此时,皇城西宫,承恩殿空荡荡的内殿中,已经吃饱喝足的晏主与东方策正面对面坐在床榻上,中间搁着一张玉案,上头铺着一张数张图纸,细细看去,图上用纤细的笔墨勾勒出一支箭羽的样式。
“这个最像。”晏主下定论,指着箭头的位置,“有倒刺,但是这个箭身要短一点。”
东方策摸着下巴语气有些凝重,“追魂箭的箭头,箭身还较一般箭羽更短,这不是的弓箭箭羽,是弩箭的。”
晏主问:“弩箭的射程能达到一里这么远吗?”
他答:“臣知晓的射程最远的也只半百丈之远,有尚未见过射程能有一里之外的弩,但也不敢保证没有。”
晏主点着图纸上的弩箭,“半百丈多……朕那日遇见的箭羽更短,会不会是刺客自己改装的。”
东方策沉默片刻,皱着眉思索着,半晌,他回答道:“陛下知道鹿耳馆吗?”
她点点头,这她倒是听绿巧说过,是兖京中一个比较特别的商会,不仅做一般交易买卖,还卖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海外一些稀有商品,甚至是情报,“你觉得弩是鹿耳馆的?”
“嗯。”东方策与她默契对视一眼,“这箭兴许是库部司流出来的,而弩是刺客交给鹿耳馆改装的。”
晏主眨眨眼,微微笑着,“东方大哥觉得刺客是个人行为?”
鹿耳馆一个小商会,若要成批改装武器是不可能的,他的思路只可能是有人偷偷拿了库部司的箭,再偷偷与鹿耳馆对接。
东方策一愣,“陛下觉得,背后之人是谁?”
晏主心里也有些乱,不愿向他透露更多。她岔开话题,说到另一头:“前几日阁首递交了北越候私兵的折子,他让朕叫刑部去查。”
东方策一顿,似乎有些犹豫,抬眼对上晏主灼灼目光里的暗示意味,一时恍然,“阁首有意扶持陆家?”
晏主没有正面回答,她垂眸看着东方策,心中盘算着,面上还是柔和的,缓缓道:“不论如何,他将这件事交给朕处理了。”
东方策默默听着。
她继续说:“北越候府曾是开国功勋,战功累累。东方大哥……”她轻轻抚上他的小臂,隔着袖口拍了拍,“你我自小相识,感情甚笃,朕真心认为,你不该屈才市井。朕想给你这个机会,也想给北越侯府这个机会。”
东方策抬头,露出他平日那股潇洒意气的笑容,“陛下惜臣之境遇,臣万分感激。臣知道如今君臣有别,陛下亦不必如此,臣作为北昱百姓,为君分忧是荣耀,作为从前友人,亦不愿小妹苦恼。”
这话说的晏主一愣,手爪子默默收了回来,有些惭愧。其实她与东方策算不上什么从前友人,只是小时候不懂事时她带他爬过冷宫的树,摸过紫竹坞的鱼。想来也快十年没见了,只有娘亲会觉得儿时情谊是珍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