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赏花钓鱼宴上,太子多年流传的不佳形象大为扭转之后,皇后召承恩公入宫,议定了后续的计划,迅速抓住时机借势大力传扬太子美名。因孟渥极少在人前露面,朝野对他的印象都是流言中所说的痴肥蠢钝、不堪大用,如今却从多种来源听说他明明是个好好的年轻人,仁善敦厚,当得起储君之名,纵然有人将信将疑,当日宴会亲眼见过孟渥的大臣众多,打听一下也就不得不信了。一时间,朝臣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皆道是史贵妃母子为谋夺储位,故意败坏太子的名声,感叹天家无情、手足相争毫不留情。
过了几日,各种流言蜚语愈发甚嚣尘上,承恩公见时机成熟,便又召集几位世家一派的御史,再次联名上疏,弹劾二皇子年满十六却迟迟不出阁,违犯祖制,有觊觎储位之嫌,非人臣之道,奏请皇上下旨将太子迁入东宫,增设官员,同时令大宗正司从速筹办二皇子出阁封王就藩事宜。
近一年多来,承恩公府曾多次推御史奏请太子迁宫、二皇子出阁,但因皇上态度不明,每每留中不发,太子又恶名在外,所以每每都应者寥寥,不成气候。这一次却大不相同,一则太子年满迁宫确是祖制,既然太子并不像流言所指那般不堪,按制迁宫便是理所应当,而皇子滞留京城迟迟不出阁就藩,也的确于礼不合,御史奏疏中引经据典、称祖称宗,占尽了大义,挑不出半点不是;二则朝臣们也是被上一代帝位之争屠戮衣冠、血流成河的酷烈吓怕了,眼见着史贵妃母子野心勃勃,若让二皇子长留京中,不出十年便要重演当年之祸,皆心有余悸。
于是,有了几位御史带头,在奏疏上联署的朝臣已近百人,选取不同角度单独上奏者也有不少。催促太子迁宫、二皇子出阁就藩的言论,在朝堂上蔚然成风,反对之声寥寥,即便有人提出质疑,也会被人拿出祖制骂成个目无祖宗、不忠不孝的小人。
昭阳宫里,一向自视甚高的史贵妃,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
“本宫筹谋了这么多年,耗了多大的精力,花了多少银子,才铺出来的大好局面,竟让清元宫不费吹灰之力就给破了!这是什么?这是拔了毛、下了锅、已经煮熟了的鸭子,重新长出毛来飞了!
“去查!清元宫的那位我最清楚,绝对布不出这样的局来,给我查清楚,那日的赏花钓鱼宴,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是!”廖青青唯唯应诺,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史贵妃怒气未消,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替本宫理妆,本宫要去明光宫见驾!”
皇上听到内侍通传贵妃求见,心知肚明她是来做什么的,颇觉头疼,但也只能吩咐将人请进来。
史贵妃身姿款款走入殿中,亲手从宫女提着的小食盒里取出一碗汤,送到皇上面前:“春日气燥,臣妾炖了一碗莲子梨汤,特来献与皇上。”
皇上莫名松了口气,这是贵妃不是皇后,到底还是懂事的,即便再恼怒也不敢吼他。
他拿起汤匙碗里往碗里拨了一下,见这小小一碗梨汤花的心思倒不少,是以一只整梨,从心处剜去梨肉与梨核,填充进了许多莲子,先蒸后煮而成,将的莲子舀出碾碎,便能发现也是去了芯的。
皇上笑道:“说起这滋阴润燥的汤,一般不是雪梨枇杷汤,便是银耳莲子汤,你这莲子梨汤倒也别致。”
“我本是想做银耳莲子汤的。”贵妃悠悠叹了口气,“只是偶然在书本上,见了一句歪诗,叫作‘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不禁触动了心事,便做了这一碗莲子梨汤。”
怜子心中苦,离儿腹内酸,这一碗莲子梨汤原来不过是一味药引子,她要说的无非还是孟湉出阁就藩之事。
皇上暗叹一声,语气淡漠地说:“皇子年满十六出阁就藩,乃是祖宗旧制,不可违逆。”
史贵妃凄然道:“可是湉儿才十几岁,让他独自一个人去千里万里外的地方就藩,教我这个做娘的如何舍得?”
皇上看了她一眼:“你意欲如何?”
史贵妃上前几步,依偎到皇上身侧,柔声说道:“从前立下皇子年满十六便要出阁就藩的规矩,是因为本朝列祖列宗皆嗣丰茂,京城之中无处安置,才令皇子们就藩远地以藩屏皇室、拱卫京畿。可是,陛下膝下只得两个皇子,陛下一向疼爱湉儿,不舍之心只会胜过臣妾百倍,何妨在京城给湉儿留下一席之地?”
皇上断然拒绝:“不可。如此有违祖制,于东宫不利。”
史贵妃笑道:“陛下多虑了,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朝廷之上,有那父子同朝为官,俱都传为佳话,如何到了皇家就不行了?湉儿自幼聪颖、用功向上,留在京城入朝理政,为陛下分忧,有何不可?何况皇上子嗣不丰,多留一子在京,对那些不安分的宗室也算是一个震慑。”
她的这番话,看似字字句句皆为皇上考虑,但细一琢磨,只字未提太子,口口声声提的,不仅是让孟湉留在京城,还要入朝理政,分明野心勃勃。
皇上阅人无数,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