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泛白,郡主府内还是一片平静,婢女们早早收拾妥帖,在寝室外候着,春寒料峭的,即使冻手冻脚也不敢有丝毫分神懈怠。
地龙又烧了整夜,寝室里暖和的很,素白纱帐之后,梨花木床榻之上,宁安郡主——安书未仍被困于睡梦中,梦境与回忆交织,少女眉目紧锁:
她衣衫破旧靠在太后瞿氏怀中,虚弱着哭求道:“皇祖母……求您,帮宁安……向……白、白家……报仇。”
瞿太后表情甚是揪心,却又眼睁睁地看着怀中瘦弱不堪的宁安郡主陷入昏迷。
经过短暂地沉思后,瞿太后心意已决,她低头轻抚怀中少女的眉眼,喃喃低语,似说服了自己般,低沉道:“这小脸生得可真讨喜,只可惜,你是宁王遗孤,为绝后患,哀家留不得你。”
随后抬眸,笑容逐渐扭曲,吩咐一旁的嬷嬷:“把药端上来,这一家四口,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汤药进口中,侵蚀入喉,安书未却只能在意识中求生:“不要!”
“父王!”
“母妃!”
“哥哥!”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奈何挣扎无用,少女在黑暗中坠得更深……
……
“咚——”
突然间,下坠感消失,随着熟悉的碰撞声,安书未猛然间惊醒睁眼坐起,才觉窗外天已微亮。
两年来,在梦中,瞿太后总有各种方法要了她的命,下毒、抹颈、扼脖、溺亡……
除了凶手是一样的之外,每每挣扎醒来后,她一定会从床榻掉到地上。
“哎呀,嘶——”
疼痛来得后知后觉,安书未无奈地笑笑,原是压到手了。
她甩甩手腕,低头看看自己此时裹着被子坐在地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湿贴在脸上,哪有有半点尊贵郡主的样子。
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此言不假,两年前,郡主是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可,活下来的,也只有她啊……
安书未默默躺回榻上,盖好被子,像无事发生一般,拉动一旁垂下的珠链,门外清脆铃响,婢女嬷嬷们轻轻推门而入。
众人恭敬叩拜行礼:“郡主。”
随后各司其职,伺候安书未起身、洗漱、梳妆,今日需得入宫向太后请安,众人都更加慎重些。
如今的安书未,是大煊唯一拥有自己府邸的郡主,身后更是有太后母族瞿氏一党撑腰,风光无二,而只有她心里清楚,一路走来,满是荆棘,复仇之路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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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差点不多到下朝的时辰,一辆宽敞大气的马车从郡主府出发,缓缓行进。
一路寒风凛冽,随行的嬷嬷婢女们被冻得举步维艰,奈何下人们的衣服只注重美观便捷,不能臃肿,便只能咬牙受着。
马车宫门口,太后的贴身嬷嬷姜玉早已在此处恭迎郡主到来,姜玉从太后入宫时便跟着,安书未见她也得乖巧地唤一声:“姜嬷嬷。”
“郡主,请随我来,太后一早命人备好早膳,就等着您了。”姜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不参杂情绪的叙述。
安书未每次入宫都由姜玉来接,名曰是怕她孤身一人,在宫中被人为难。
行至太后寝殿门口,独请安书未一人入内,姜玉带走随行的婢女,安书未也习惯如此,无非是搬些太后赏赐的东西。
“皇祖母,宁安给皇祖母请安。”少女声音甜美,毕恭毕敬乖巧得很,是长辈见了定会喜欢的样子。
瞿太后见是小郡主来了,没过多拘着那些礼,缓步走来拉起她:“好孩子,快过来陪哀家用早膳。”
安书未也同往日一样,听话地坐在太后身边用膳,只是今日要比平时沉默一些,似若有所思。
太后看在眼里,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这些不合胃口,有什么想吃的,哀家让小厨房给你做。”
郡主连忙解释道:“皇祖母费心了,孙儿只是……昨晚梦到父王了……”
“唉……”太后一声叹息,回忆道:“宁王他战功赫赫,怎料与你母妃会惨遭白家谋害,甚至连在皇城的世子都不放过,还特地派白意洲不远千里来刺杀他……”
每每提及此事,瞿太后总是歉疚无力:“是哀家没有保护好你兄长,是哀家对不起你啊……”
“皇祖母快别这么说,若不是您,孙儿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安书未看着年近花甲的太后,无比真切地说,“孙儿只求早日能手刃白家上下,为家人报仇。之后就可以陪在皇祖母身边,好好孝顺您。”
“你啊,就是嘴甜。”太后眼里满是欢喜,“皇上至今没有子嗣,好在有你多陪陪哀家,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太后就只是个慈祥的长辈,她不忘让安书未多用些点心,又特地反复嘱托着御寒保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