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压压的乌云席卷整片树林,不知从何时起,风也停止了呼啸。
“……世子?您这是?”婢女拉开车帘,望向端坐在马车中的人。如月姣姣,清朗不沾尘埃。只是不知何时换了身灰扑扑的女装,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坠入人间的柔和,欲显得容貌盛丽。
世子垂眸,并没有看向自己,反倒像是在观察这身女装。
婢女有些不耐烦,连声准备催促。容貌再好看的人,不能给自己银钱或者其他的奖赏,都只是水中浮月,于自己无用。
“跑吧。”世子冷寂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如一颗石子坠入深不见底的湖面,让人心颤。
是对自己说的吗?婢女没有听懂,鬼使神差的向前走了几步,为世子倒茶润润嗓子。不受宠的世子就只能喝凉茶,没有人会为他时时备着热茶。
“跑吧。”世子没有喝凉茶,她用她沙哑的嗓音再次道,这次目光直直的看向自己,如皎月照至世人身上,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真实感和属于自己的掌控感。
婢女跪坐在硬垫上,从下往上仰视着世子,看呆了一瞬,世子的目光不带怜悯,清澈见底的眼神明晃晃的刺着她,仿佛她先前的所想所思都被眼前人明晰。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世子那时候明明没有看自己。婢女想要深思世子的话,可入耳的却是外面马蹄的疾驰声夹杂着喧闹的男人的粗腔调。
已然来不及了。
世子似乎是叹了口气,目光再也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
婢女呆呆的跪坐在原地。不消再解释,她已然明白。他们这一路担惊受怕的成真了。
央莺从内衬口袋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放在手帕里包着,随后狠狠的将白瓷瓶摔在地上。
“啪!”四分五裂。
瓷瓶摔碎在婢女身前,婢女吓得睁大了眼。
央莺捡起一片碎瓷片,目光涣散的等了一会。忽的眼珠一转,迅速从座椅下翻出几盒因为路途艰辛而早已支离破碎的胭脂,混合着藏在口袋里的泥土,狠狠的揉捏在一起,往脸上抹去。
动作狠戾,她仍觉得不够,拿起手中的碎瓷片狠狠朝脸上一划。
噌——鲜血顺着脸流下来,溅在地上,滴落在婢女眼前。婢女垂着头,此刻才愣愣的抬头看着世子殿下原本无暇的脸,现在已如碎成两半的镜子般。
“娘的!财色都给老子留下。这一趟是安王的世子罢!嗷!”旁边有谁使劲蹬了他一脚。
“给老子闭嘴,出来之前说了多少次管好你的嘴,不许把刺杀安王世子的话说出去!”
“你不是也说了!”
“……草!”
“行了,杀人要紧!口号喊起来!”
几人插诨打科的同时不忘砍人,长刀两下舞过去,安王世子的护卫如切菜般被齐腰砍杀。
重物轰然倒塌的声音透过马车传进央莺的耳朵里,那是人从马上死亡后落地的声音。
她就知道,父亲给她这几个人是纯纯的绣花枕头,一路上在客栈里装装样子还行,真碰上打家劫舍的,大家准得一起玩完。
不过她还不想玩完。好不容易脱离安王的掌控,哪怕是这么远当个光明正大的探子呢,她也想活下去。
容貌对她说不过是多余之物。她尚且护不住自己,用什么来护得住这过丽的颜色?况且她年岁欲增,在封地没被看出来是因为众人先入为主,从小带入她是个小男孩的想法,长大后那群蠢材从来不正眼看自己,因此也没有觉得她母亲敢胆大包天至此。
安王有众多的女儿,名下唯一的儿子是她,谁又敢想她竟然也是个女儿呢。
可京城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难免看多了会疑惑。
不过多了道疤痕也好。哪个女儿家忍心让这么长道疤痕留在脸上?
她在缝隙看到几人正骑马背对着她,估摸着浑水摸鱼的时机差不多了。
劫匪如此胆大,不率先查看马车,杀了世子,而是在一旁嘴里污言碎语的调戏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女郎。想来是料定世子此时在马车里吓得不行,不敢出声吧。
谁给的情报,如此假。
她要是如此胆小,因为点区区送命的事就吓得不敢吭声,那早就被安王府中长着血红大嘴的莺莺燕燕给吓死了。
央莺悄而急速的从马车中跳下来,躺到离马车最近的尸体旁边的血泊里,营造出好似那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的假象。尸体一个中年男人,几日前在客栈觉得她听不见而小声和别人谋划着,拿安王给的几两银子,去逼迫谁院里的小姑娘,她家人如果来闹,就把几两碎银扔在他们脸上,过把瘾,不来的话,他就好事成双,占到了大便宜。
现在死的倒也不亏。
劫匪们嘴瘾过了个够、笑嘻嘻的从血迹中淌过,走到马车前面,长枪一挑,车帘一抵。
马车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