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有福惊讶地张大了嘴,溢出一个音节,霎时就收到了来自上位者的白眼。他赶忙合上了嘴,心里嘀嘀咕咕地想,陛下这是做什么啊,前些日子小王爷进京时穿了一身粉色锦袍,得了太后娘娘夸赞,说年轻人就该穿些鲜亮衣裳,这样才能讨姑娘家喜欢,陛下那时还满脸不屑,说那些颜色鲜艳的衣裳只有浪荡子才穿,怎么转眼自己也要穿了?
有福嘀嘀咕咕地退下去找人准备东西,紫竹殿里便只剩荀琰一人。
烛火明亮,火光跳动的影子映在他手中刚刚放下的薄册子上,被风吹开一页,照亮里面的小字,写着“若食用致幻药物,亦可造成梦魇假象……”才见那根本不是什么游记,原来是一本民间的杂谈解梦书籍。
若是有福见了,恐怕又要大骇,一向曰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陛下竟然开始研究解梦之法了?陛下莫不是中邪了吧!
夜色寂寂,男人端坐在案后,凝望那烛火良久。
其实说起这几日来的经历,荀琰觉得自己和中邪了也差不多。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死了,死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登基后的第十年,外敌进犯,大夏数十万军士中计,死于长淮岭,消息传回皇宫时是深夜,荀琰正饮下一盏浓茶准备熬夜再埋头于公务中苦战至天明。也许是那杯茶、也许是熬了太多个夜、也许是那个令他不敢相信的消息,总之,荀琰猝死了。
荀琰登基将满十年,其实际年龄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帝王一生中最好的时候,他向来身体康泰并无什么不适,因而皇帝猝死的消息传出来时,宫里一片哗然。
他死的很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什么准备,太后令人即刻封锁了消息,但在荀琰看来,这也没什么用,因为他没有子嗣,削藩又尚未成功,他死后天下势必要不太平。
不过这些都和荀琰无关了,他的灵魂飘飘荡荡,毫无痛苦地就飘出了身体,他看见众人为他哀鸣,看到满宫皆挂了白,看到母后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看到他的众多妃嫔以曲意浓为首,齐刷刷地跪在大殿外哀切,声音细弱地哭。
荀琰望着这一幕,心中无甚动容,他与这些妃嫔无甚感情,帝王家的姻缘由不得自己做主,娶她们大多是为了制衡,而她们嫁给自己也大多是为了家族荣光。所以此刻看她们哭,荀琰心里其实是毫无感觉的。他只恼恨自己一腔抱负未展,河未晏,水未清,他才不过三十出头,连个一子半女都没留下,怎么早早就死了呢。
荀琰不禁想,国无储君,待他出殡后,恐怕天下要为皇位之事大乱了。
这世上除了太后,荀琰没什么挂心的人,所以他哪儿也没去,他的灵魂就这样幽幽地在自己灵前飘了两天。
到第三天,该哭的都哭过了,仪式也都完成了,他的灵棺该出殡了。
荀琰没有子嗣,所以就由他的亲弟弟小王爷扶棺,贵妃曲意浓在一旁跟着送行,浩浩荡荡的一个长队伍,比他活着的时候排场要大的多。
灵棺被抬起时,荀琰感觉自己灵台处一阵清明,他其实不知道灵台在哪,但那一瞬间,他很清晰地觉得这个世界与自己无关了。
于是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想跟上灵棺,送自己最后一程。
这时,他才注意到,在自己灵棺队伍后,还有一个小灵棺,也浩浩荡荡的拖着一个长队伍往外走。
还有谁死了?
早逝的帝王觉得奇怪,他未立过中宫,太后也活的好好的,谁配和自己一起出殡?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慢悠悠地飘到那小灵棺旁,心里怒气冲冲,想着定要看看是谁如此僭越,他定要托梦给太后,表达自己的不满。
待到近前,他瞧着一旁跟着送行的小丫头面熟。
荀琰天生有些脸盲症,若非刻意去记,很多人的长相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因而,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来这人到底是哪个宫里的。
直到这个小灵棺路过太后面前时,他听见太后身旁的嬷嬷悠悠叹息了声:“明妃不愧为忠烈之后,如此深情,竟就这样随着陛下去了……”
明妃?
追随陛下去了?
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却让荀琰很难消化,他心中的震惊几乎冲破了天。明妃殉情了?为自己?
再看太后的神情,似叹息似无奈,看来那嬷嬷说的是真的,荀琰大骇,他没想到利益之下,竟有女子对自己这般痴情。皇家之姻亲,皆是为制衡,这是荀琰从幼时读书便记在心里的,帝王之要务乃是治理国家,妃嫔是为延续皇家血脉和制衡朝堂局势,切不可对后宫妃嫔动情。荀琰一直将这些当做圣人经卷,时刻提醒自己。因此,以己度人,他觉得后宫嫔妃对自己也是一样,譬如他的贵妃曲意浓。
然而明姣殉情的举动让他大吃一惊。
明妃是将门之后,明家是开国功臣,但荀琰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