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相思。”
阙蓝眼神闪了闪,手指从木牌上刻字的凹槽里拂过,看到牌位后面一个小小的骨坛,最终还是落下两行泪。
最终不过变作这几斤重。
往后数年,人们说起元享三年的这个惊蛰日,有夏无疑的死谏,有二皇子的降生,唯独没有一个叫刘鸳儿的女子相思而亡。
“不值得呀……”
他将额头抵在牌位上。
那个满脸脂粉的小女孩洗净了脸进来,看着他兀自伤神,转而点了一炷香递到他手里,说:“我们都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们?”阙蓝背过头掸掉眼角挂着的泪珠,再转过来看着小姑娘。
她不超过十六岁的样子,幼态的身子配上寡淡的五官,可能昨夜太疲惫了,下垂的双眸有些无神。看着面熟,阙蓝却想不起来是谁,这样的年纪,去年他离岛的时候她还没有进过笼子。
“嗯,鸳鸯阁笼的所有人做梦都没想过有人能,能自己走进去取走身契。”她说着,指了指起居室后面那道门。
阙蓝把那一炷香插进小炉里,再一次拂过她的牌位,表情变了一变,问:“她是怎么走的?”
“腊月吧大概,一个起雾的清晨,岛上来了位贵人,与老鸨见上了一面,也不知道两人在这个阁子里说了些什么。”小女孩说着,坐到了窗户旁的椅子上,桌案上依旧放着翻旧的乐谱,都是刘鸳儿身前喜爱的南方词曲。
“来的不是她想见的人吧。”
“我并不知道老鸨想见的人是谁,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贵人,头上有个和你一样的玉簪。”她说着,指了指阙蓝唯一的发饰。
那便是严芝翎了。
“然后呢?”
“两人聊了很久,天黑了老鸨亲自送贵人上的船。”
“没有发生任何事吗?”
小女孩将目光移往窗外,视线稍微向下一点就是海崖,她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哀愁,说:“当然发生了,老鸨告诉我们,她不再锁那间密室了,任何人想要离开都可以自行去取身契。”
任何人都可以像你一样走进去取走自己的身契,获得自由。
“岛上迎来了狂欢,一开始所有人热烈地拥抱、庆祝、争抢离开的渡船,然后年幼的倌人聚在一起,那时候也包括我,我们已经不记得岛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出了岛之后应该做什么。”
她说到这里眼眶里含着一汪泉水,随时都可能喷溅出来。
“最后,像我这样的人和年纪大一些的伙计便留了下来,老鸨依然做着生意,倌人少了客人也少了,但是我们都能过得去。过了一段日子有一部分出了岛的人陆陆续续又返了回来……”
“为什么呢?”阙蓝蹙起了眉。
女孩将脚丫子踩到椅子上,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这个姿势令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真的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样幸运啊阙蓝,他们在笼子里生活了半辈子,离开了笼子就不知道怎么办。”
这哪里像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能说出的话。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来来回回,最终走掉的倌人不到三成,我记得……”仿佛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她转过脸用微微下垂的眼眸看着阙蓝,“有两三个倌人自以为聪明说服了自己的恩客替自己赎身,其实身契原本就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便白白捞了一笔,还能出岛给人当个外室,但是,也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你说好不好笑?”
畜生当惯了,出了笼子也当不了人。
阙蓝笑不出来。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抱歉。”他真诚地说。
“我呀,我是那个在你烧得焦黑的酒仓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的丫头。”
当时李千沛蛮不讲理的放火烧了阙蓝的酒仓,连带着暗格里的交子和衣服一并烧了,他以为很难活过那一夜,当时这个小丫头扎着双髻提着小灯笼跑来寻他,责怪他闯下了这样大的祸,哭着说自己来年就能进木笼子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担心全岛被砍头的丫头,已经变成坐在窗边与他闲话的倌人,用她下垂的无辜眼眸表达无解的结局。
“我叫尔砚,老鸨说我姓陶,上岛的时候太小,可能记混了。”她终于笑了,露出一点充血的牙龈。
“你在服用五石散对吗?”阙蓝问。
尔砚脸颊划过一抹诧异,转而又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说:“阙蓝你知不知道……阁笼的夜晚有多漫长?”
当然知道。比你更早知道。
“惊蛰日发生了什么?”他走到窗户边,不再看她。
“下了一场雨,老鸨在床上再也没醒来,自己在床头摆了这个灵位。”她的目光落在刘鸳儿的床榻,“很平静,穿着樱桃红的褙子,像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