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廊下宫人神色紧绷步履匆匆。
青石子路上沉默跪着小小的一个身影,一双雾黑的眼睛因脸清瘦过分的大,巴掌大的一张脸上污着血痕。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滚远些?!”
“怎么?还当你是那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还不将这贱奴拖出去!别碍了本公主的道儿!”
各种模糊又尖利的声音刺得耳中嗡鸣,雨水沉沉,压得孟与青动弹不得。
她不受控地盯着面前一幕,越发地喘不过气。
正惶惶间,那孩子忽而望了过来,他圆圆的眼睛里含着难过,沉静又悲哀,唇动了几许,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姑娘……姑娘?!”
孟与青倏尔惊醒从榻上坐起身来,长发滑落至身前,她一手攥紧了织锦被褥,喘息声急促微抖。
“姑娘怎么了?可是又魇着了?”红笺焦急地拿帕子为她轻拭额发湿汗。
孟与青蹙眉平复半晌,才抬手按了眉心:“现在是什么时辰?”
烛光在她的侧脸上映得明灭,隐约能看清姝色惊人的眉眼。
红笺服侍她躺下,心疼道:“才寅时呢,等下又要鸣钟,姑娘再睡会儿吧。”
孟与青却睡不着了。
她抬手轻轻拉过被子,半张脸埋在柔软浅香的床褥中,睁眼怔怔看着帐顶,满脑子却都是方才梦中情形。
手帕交卫明月如今受封做了贵妃,前几日邀她入宫闲话时,恰巧见到了前朝那位废太子,谢焰,谢子灵。
曾经如珠如玉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被贬为最低等的贱奴,受尽折辱。
大约是心绪过重,归家之后,孟与青日日都在做梦,次次重复都是遇见谢子灵的那一幕。
可其实那日的谢子灵并没有回头望她。
他始终顺从安静地跪着,小小的身影在幽深宫闱里,尚有稚嫩。
“姑娘可要再睡一会儿?”红笺低声问。
孟与青沉默了会儿,轻轻摇头:“左右是睡不着了,等等还要去问母亲安,再躺一会儿就罢了。”
将明时雨终于停了,只是依旧阴沉沉的,燥热。
“贵妃娘娘待姑娘真好,这样好的幻纱料子,听说外头已经拍到千金一匹了。”红笺无不赞叹。
这幻纱原是江南供奉的料子,据说桑蚕是以竹间雪水养就,多年才能极难得产出一批。
当今陛下封了卫老将军嫡女卫明瑶为贵妃,宠爱有加,便随手赏了她一匹青绿色的。
卫明瑶与孟与青乃至交好友,念她生辰将到,便连夜命尚衣局连几日赶制出这么一件纱缕衣送了来。
衣裳换好,红笺小心翼翼地将步摇插-入面前之人的发中。
她抬头去看,望向铜镜的眼睛就忍不住直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姑娘真好看。”
镜中人一身青色绣云纹烟罗幻纱,外罩素绒玉色斗篷,长发松松挽起惊鸿髻,耳坠暖玉,发间仅有一支缠绞银丝勾白玉的步摇。
乌发雪肤,一双清凌凌眼睛如含青雾。
红笺心道,难怪京中那些酸儒们平日一提起孟大姑娘就避如洪水猛兽,生怕动摇定心,若我是男子怕也是把控不住的。
孟与青仍为昨夜的钟声心不在焉,一手褪了只玉镯,起身:“走吧。”
出门时曦光微亮,风里带着潮湿,红笺忙将斗篷给拢了拢:“姑娘当心着凉。”
“六月天了,哪有这么冷……”
正说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轻又婉转的咳嗽声,孟与青脸色一僵,朝红笺使了个眼色,连忙就要绕条路走。
“姐姐?”孟倩华却十分不知趣地叫住了她,“这样巧,姐姐可是要向母亲请安?不如咱们一同。”
孟与青叹口气。
待人走近了,红笺觑了眼,二姑娘身上穿着玉芙蓉色百花连理锈金纹罗裙及妃色纱袖,十分应赏荷的景。
她悄么看二姑娘的同时,孟倩华的丫鬟也在看大姑娘,一呆之后头逐渐勾得更低了,忍着手臂上被掐着的疼痛。
孟倩华唇色淡红,面上是一片弱柳扶风,虽是笑着,却难掩幽怨:“姐姐这身衣裳当真好看,不知是在哪家绣坊所制?妹妹竟都不知。”
孟与青回:“贵妃娘娘因我生辰赠予。”
她一快孟倩华也不得不跟着快,边走还要笑笑:“贵妃娘娘同姐姐真是亲如姐妹,妹妹好生羡慕。”
“我确实也想要她那样的妹妹。”孟与青一句话堵了她。
孟倩华的脸色就僵住了,迅速含泪:“我自知是不如贵妃娘娘的,可姐……”
“你知道就好。”孟与青转身进了嫡母的院子。
红笺头都不敢抬地跟上了。
“你!咳咳咳——”
可怜孟倩华确实身子不好,这会儿快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