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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神(4 / 5)

裸地站在行刑的地方,这里如此阔大,大得叫她觉得只死一个人太可惜,血液漫溢,殷红淌到她脚下,好像一只受伤的兽类在雪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爪痕。阿那如朝着那颗头走去,是你吗,女儿?黑色的头发,鹰一般的双眼?那些车马都陆续向外走,包括她最先看见的那个孩子,他的头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一个黑发少年站在他身后,他的脸很眼熟。他们跟随在一个身着黄裙的女人身边,周身还有一大群侍从环绕,每一个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雪粒,呼吸间是彻骨的冷气,尊贵的女人和男孩登上一架马车,隔得太远,她看不见别的,那马在寒风中跺着蹄子,头上套着一副闪着银光的金属马具,人群中有几声呼喊,到处是推挤的下人和清扫法场的仆佣,大雪模糊他们的头和脸,她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刺人的恨意,寒风裹挟恨意而行,她看着脚下暗红的雪地,这是哪里?是未来还是过去?而不等待她细想,那匹身覆银甲的马突然自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会场中心而来,那马来势极猛,马夫已经被甩飞出去,沿路撞到几个僮仆,她的身体飘飞起来,在这段模糊的记忆中,有个影子在半空中穿梭,穿过所有的宫室,城墙和人群。鬼母,她紧闭双眼,黑暗中握住那只手,它会带她回去,阿那如在心中呼唤,让我看看,再让我看看,鬼母,我将奉献。

寒光凛冽,鲜血淋漓。骏马疾驰在雪风中,它身后拖拽着的马车里传来惊呼和求救,但都被人群的推挤和风中的嗡嗡声盖过,身形矫健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它一下顶开几个,势不可挡,冲力一下将武士撞开,而骏马拖着身后的大车冲上高台,在撞翻大鼎前发出最后几声痛苦嘶鸣,一只火把被冲击震翻,落在马车垂挂的长幡上,那辆大车立时燃起,橙焰乘风飘向尸首的方向,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焰头飘向一侧,时高时低,点燃了散落在地的长发。她没有看清那张脸,是你吗,女儿?不然你会在哪里?热浪扑袭,空中却仍有飞雪飘落,那只手此刻也抓紧了她,好像坠崖的人握紧了一根绳子,她感到手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就像有一个人吊死在她掌下,那股力量虽然强大,她的眼前却又变得一片灰暗,她咽下一口口水,一嘴的铁锈味,好像吞下了一片刀刃,阿那如再次默念经文,风雪让她晕头转向,另一个魂灵从雪原中走来,她的眼睛看不清楚,那只手变得柔软,汗津津的。

过来,来这里,她的声音就像夜里细微的风声,而鬼母神回应了她,再睁眼时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他的年纪不大,看来十分疲惫,迷路的男孩。他的嘴里发不出声音,嘴唇却不断翕动着,像个哑巴,也像个口渴的人,这个男人身着鞣制皮革的服装,头发不像本国人那样留得很长,他的眼睛清亮,肤色较常人更为苍白,嘴巴抿成一线,在洁白的皮肤上显露出一种不成熟的粉红,在黑暗中,他似乎已经迷失了许久,双眼空空瞪视前方,那只手在她掌中动了动,软弱、汗湿的掌心,贴着她的手在爬,阿那如念出一道咒语,而这个男孩的双眼直愣愣地看向面前一片无垠雪原,听不懂生者的呼唤。他还不算是个男人,她看向他的脸,估摸着男孩的年纪,一个将要举行成年礼的孩子,灵魂像一颗快成熟的泛青的果子,味道并不甜美,他远离领地,在不属于他的土地上走了太久,神志被风雪冻得麻木,他太虚弱,“你是谁?”阿那如来到他身边,鬼母容许她问三个问题。

“我是谁?”他的眼睛里透露出更深的迷茫,男孩的声音很轻,“有人说我是王子,有人说我是河边的猫儿,还有人说我的名字是格哲克。”

那只手再次不安分起来,一个王子的灵魂站在她面前,但他的装束并不华丽,反而像一个风尘仆仆的远游之人,但灵魂不会撒谎,逝者远比活人诚恳。鬼母的力量维持着她,使灵魂的话音能传入耳中,这个灵魂也将要奉献给她。但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侵扰别人?

“你从哪里来?”

“北方,极北之地,那里就像这里,”他指着脚下的雪原,他行走时没有脚印,大地干净无痕,“到处是雪,野马成群,冷,很冷,没有火就不能活。”

“谁杀了你?”

男孩突然停下了动作,那张悲伤的脸上稍稍有一点波动,似乎在此之前他都没能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不再如同困兽般在这片白色大地中踱步,那双眼睛打量着神婆,面露不解,他又低头看着自己,摸着自己的手和衣服,没有血洞,也没有伤口,他的四肢安然无恙,只是冻坏了,他说:“我没有死,现在还没有。”但鬼母会抓住你。

那只手猛的将她扯回去,从一片黑暗的虚无中穿过,它抓握的很紧,直到黑暗在黄澄澄的光下消散,她的眼前逐渐恢复清明,那顶帐子依旧在她眼前,榻上的人抽回手,一语不发地翻了个身,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虫子在爬。神婆从坐凳上站起来,她已经驱散了他,这个早逝的魂灵,被奉献之后,鬼母就会把他带走,无论他愿不愿意。阿那如摸了摸她口袋里的号角,她已经得到了一份嘉奖,还将得到另一个,她默念,鬼母,万灵的母亲,愿你吞噬他。

她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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