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灯笼的光披在季羕的肩上,他的脸隐在背光处叫人看不真切,只有手腕上逐渐收拢的紧迫感让沈稚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慌张。
沈稚没甩开他的手,也没舍得用力去甩。
“你不想让我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季羕缀了光点的眼睫狠狠一颤,抓着沈稚手腕的手下意识地微松。
旁边的沈游一头雾水,左看右看:“你们在说什么?”
然而没人回他。
“之前我问你有没有事瞒着我,你不愿意回答。”沈稚逼上前一步,眼睛直直盯住季羕,“若是我现在再问你,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一个答复。
季羕就着与灯火逐渐相融的月色,用阴影中的眸子细细描摹沈稚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是。”过了半晌他才答她。
沈稚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看上去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没信任过我吗?”
“不。”额头还有钝钝的痛感,他忍了一会儿,“你不要牵扯进来。”
沈稚的重点分了岔,她反扣住季羕的手,连连发问:“牵扯……你想做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牵扯进来?”她皱眉,“云淅,你当时跟我说想回陵阳,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想的回陵阳?”
在山河林的这几年,她不说日日与云淅黏在一起,但基本对他做的事是了如指掌。云淅不爱出门不爱交友,下山都是沈稚拉着他去的,他一个人落在汀州野郊直至久居在山河林,后对陵阳的事能避则避,过得安稳,若是他隐瞒的身份是真的,为何又突然想回到陵阳去。
沈稚稍微想想就能察觉到什么。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陡然加重:“云淅,你不能回去。”
下趟山能累得浑身瘫软,去次亘州能虚得连连昏睡,就这么一条得时刻护着的命在,你是想回陵阳搏什么?!
沈稚差点一股脑将话全吐他身上,生生忍住了。
“我可以当做我没听到这些,你别去做那些事。”
季羕另一只掩在宽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迫着自己开口,“阿稚,我得回去。”何宥连着西昌王,西昌王连着西地,这条线如今送到他眼前,他无论如何也想要攥紧试一试。
不管是重新翻起来的旧仇,还是心里所求的新愿,都在诱着他迈步。
沈游在一边听得跳脚:“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季羕敛下眸子,看着沈稚还攥着自己的手,道:“阿稚,我可以回来——”
沈稚瞬间就恼了,她难得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出双手紧紧攥上了季羕的衣襟,稍一用力就将他的脑袋拽到了自己眼前。
两人鼻尖仅隔一指距离,季羕微微瞠目,只听沈稚切齿道。
“回来?怎么回来,横着回来给我看?!”
沈稚提高了嗓音,成功把沈游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无视他说了一堆莫名奇妙的话后就开始吵,还动起了手,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拦一拦。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沈游拍上沈稚,“姐,你看清楚点,眼前的是云淅,不是其他人!”
沈稚偏头怒目:“我知道!”
沈游脑袋一缩:“那你还……”
沈稚冷笑:“怪我之前对他太好了,他现在拿我当傻子,急着自己去送死呢!”
沈游脑袋上浮出了一排问号。
还被揪着衣襟的季羕无声地睇给他一个眼神,沈游慢半拍的领悟。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两人一眼,但这事他插不上手,只能让他们自己先解决了。而且张伯伯还在等着,他得去通知一下,沈游一相权衡,两步三回头地离开院子前,不放心地嘱托。
“你们,别吵太过了啊。”
沈游一走,院子里只剩他们。
季羕捻了捻指腹,道:“我没把你当傻子。”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沈稚被心火烧得肺疼,“小时候我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但也没几次,你早早跟我说了,爱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哪轮得着我起心思后,你拖着这副身体乱跑,我还要惦记你的死活呢?”
季羕望着她怒气满满的眼睛微微失神,霎时心中的慌乱被赶得无影无踪,心脏莫名被沈稚的话熨贴着。
起初他慌乱于身份暴露,他以为,沈稚会对他避之不及的,现在的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他目光微闪,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来:“阿稚,你是气我糟蹋身体,不能活着回来?”
沈稚看到他的笑,脑门的青筋又鼓起一道:“你还笑?!”
季羕收敛:“没有。”
他对上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不质问我?”
“我质问你你就会老实说吗?”
“不会。”季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