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椅背之上,无端予人一种威势之感,腰配宝剑,身佩灵玉,玄墨色的凰袍上绣着沧海凰腾的图案尊贵绝伦,但更尊贵的是她的气度,似千秋之皇气、九州之壮美俱凝炼于一人之眉宇,震慑万里河山。
“改革之事,道阻且长,诸卿所谏,朕自有定夺。”秦衍州的眼神平静得可怖,似海底暗起波涛只待某日狂掀冲天之浪将台下的王侯公卿吞没,“诸位大臣皆我朝肱骨,劳请起身,何以长跪。”
似察觉到秦衍州有所退让,世族心下飘飘然,拂衣再一拜,“陛下圣明,乃我朝之幸。”
秦衍州的眸子寂静若深渊,随意挥袖以金丝勾勒的凤凰似欲自她身后飞出引吭清啼,似笑非笑道:“众正临朝,亦为我朝之幸,朕方才听得真切,有人说政是好政,但官非好官,反成弊政对吧。”
“启禀陛下,却是如此。”御史中丞出列作揖,她四十来岁的年纪,面染风霜其上皱纹恍若刀刻。
她持笏高举目光坚毅,一派正直臣子的模样,“微臣欲弹劾左将军行义安目无法纪、贪腐荒淫、侵官争利、扰民生事。”
“御史中丞请说。”秦衍州冷声默许,威重的目光经掠之处原本噪杂的众臣无不屏声敛息。
御史中丞强顶着帝王审视的目光,从袖中掏出三本账簿,扬声道:“此三本记录了南风苑、万花阁、春满楼三家今岁的收支,短短一月,行将军在其中花费远超俸禄所得,甚至一度挥斥千金为数百位青楼郎君赎身纳为府伎,夜夜笙歌,聚众荒淫。若说将军没有仗势贪墨,那要如何解释这平白无故的泼天之财?”
台下诸臣恭默守静却神色各异。自古以来御史为风霜之任,弹纠不法,闻风奏事,以正朝纲,御史台以谣言奏事并不加以核对,通常也不需要采集证据。
“御史中丞此言差矣。”墨道一抱笏双手交叠,疑惑地诘问道,“君女之财取之有道,你为何笃定是仗势贪墨?”
“行将军出身贫寒,家无余财,就算不是她仗势贪墨也难保不是她身边的人贪赃枉法。”御史中丞神情倨傲,意有所指。
御史台严查行义安数日,网罗了她不少罪名,纵然陛下有意保她,只怕也难平民愤。人的名声最是经不起折腾,只要有愿意听信污名的人,就会有专事污名的人。行义安躲得了这一次,躲得了千千万万次吗?
秦衍州高坐明台,缓缓侧首高声问道:“行将军,你以为如何?”
行义安睡眼惺忪,被祁久功轻唤了好几声才逐渐清醒过来,怀中的笏板因她打哈欠的动作落至地上,发出清脆的音响。
所有人或紧张或不屑的目光全部汇聚在她的身上,她却不慌不忙,先弯腰捡板子,再伸个懒腰,又学着世家大族的样子,将双手举过头顶,躬身长揖,声情并茂地大叫道:“启禀陛下!微臣冤枉啊!”
“喔?”秦衍州凝眉,反问道,“那你的钱从何而来?又是借久功的俸禄做善事?”
她手上的这三本账簿无不表明,自入崶以来,行义安累日为上百花魁赎身,可谓以一己之力救青楼业于水火之中,是秦楼楚馆当之无愧的活财神。
“陛下说笑了。”祁久功一袭绯色官袍,弯腰行礼时就像一株高大枫树将被砍伐,俊朗的眉眼间堆满了凝重。
行义安则没心没肺地说道:“这是上天见微臣精于政事、勤勉不辍,特赐予微臣的。”
她掷地有声,铁骨铮铮面容不屈,仿佛真的有神灵降世赠她万贯家财。
“行将军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御史中丞冷笑道,“贪腐就是贪腐,将军认罪便是。”
贪腐是嬴朝仅次于造反的重罪,重则迁怒九族遗祸三代,轻则身首异处革职查办。
“这怎么能是说谎?”行义安极为不服气,“按照这个说法,你们世族的‘郭巨埋女’不也是编的,阿祉你说对不对?”
“对!”舟祉会意即刻反驳御史中丞道,“若义安姐天降大财是贪腐,那我还说郭巨天赐黄金是洗钱呢。”
“小殿下童言无忌,天真无邪。”谢连暮观瞻许久,持笏望向帝王,缓声笑道,“但朝堂可不是儿戏,行将军若不能解释财物从何所得,只怕不能教天下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