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从一开始不告诉我真相?”
仲卿看向她,眼中有无月尚且无法理解的情感,“知道的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战战兢兢不敢向前。人的执念由此而来,你的执念已经害你成为一缕游魂,禁锢住你百年。既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不如索性一无所知地走下去,重新走完这条轮回路,你终有一日能够记起你的来处,那时你自能决定自己的归途。”
无月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似乎已经洞悉我的命运,如果一切都是注定,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秘密,现在的你恶业缠身,且将所要经历的每一世都当作修行,世间因果交织,开始和结束并不是两个极端,圆满之时当是你自认为回到最初的那一世,转身却发现终点亦是此世。”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趋近透明,逐渐消失在屋内。
无月伸出手来,纤细瘦弱的手指摸上发间的凤钗,是冷的。
她拔下头上的凤钗,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蜿蜒进凤的身体,当下的一切都提醒自己一切如此真实,活在这副躯壳中,不仅仅是简单地换了一个身份,而是彻彻底底让失去记忆的她填充进一段完整的人生。她从一开始短暂地成为姜卿和,一步一步到现在,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真正活成姜卿和,爱她所爱,恨她所恨,悔她所悔。
她手指渐渐收紧,凤凰于飞的翅膀扎进她的手心,鲜血顺着钗尾滴在地上,疼痛使无月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但同时这疼痛也使她更加困惑。既然一切都是真实,那她为什么不是姜卿和?她不正在活着吗?姜卿和的□□,她的灵魂,她们或许本就一体。
她骗了仲卿——大脑将她看过的事、那些短暂地变成“姜卿和”时的感觉糅合成新的记忆,她入戏太深,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姜卿和,或者说,很少一部分是为了姜卿和。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是那颗名为“姜卿和”的心指引她做下的。
可怎能忘记来路啊?她到底怎么进到井中不得动弹的?脑中一直要找到的那个人是谁?她不是姜卿和,不是孤魂野鬼或许也不是无月。
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自己?怎么能毫无依托地活着?孤独如同潮水,她的身体里有个声音,让她笃定她缺少了一部分,不光是记忆,还有别的什么,只有找到那部分,她才能摆脱残缺。
“娘娘,太子殿下正赶过来。”
英菊在门口轻声提醒,无月从狂乱的思考中挣脱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英菊注意到她流血的手掌,低头不语,无月朝她颔首:“王上写了吗?”
“——没有。”
“看来他不会写了。不必用刑了。”
“是。”
她刚走出房门,太子的亲卫便将小小的庭院团团围住,萧汉钧目光沉沉,望向无月,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步走近无月,咬牙说道:“你、在、做什么!”
无月坦然与他对视,她的灵魂旁观着她说出客观理智的话语,故意用这样的话掩饰她曾汹涌的爱意:“你我都清楚,王上明日若是知晓李令容已死,南阳王出洛,刘氏疯癫,他会怎么样,难道真的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暴怒惊惧之下,若他非要取你性命,你要怎么杀出这重重包围的禁庭?天子坐朝、春秋鼎盛,即便你是太子,也名不正言不顺,今后你坐上皇位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因为这个污点被拉下皇位,天长地久,你会变成第二个多疑滥杀的他。
我和哥哥,还有无数追随你的臣子,都盼着能有一个贤明的君主统治天下,为了实现我们自己的抱负和天下苍生的心愿,一路上已经死了太多人,我情愿背负罪名,以死谢罪,可是殿下,你的身上,一定要干干净净,绝不能有污点。”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替我担责定罪吗!”他大力抓住无月单薄的双肩,双眼都是红血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说过会等着我,也答应让我保护你的!为何罔顾我的心意?难道你对我的决心有任何的怀疑吗?阿和,你我互为依靠啊!我怎能失你?没有你,我必然会成为第二个他!人若是没有软肋,没有自己真心爱的人,怎么能感同身受地慈悲?仅靠豪言壮志和自以为是的抱负吗?他又何尝不是路见不平、揭竿而起的义士?他又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
人会被欲望吞噬,没有那盏莹莹的明灯,他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怪物。
无月说不出旁的话来,她手脚发冷地站在庭院中,一言不发。好似过了很久,他无力地松开她的肩膀,踉跄着一步一步后退,站定,目光坚毅:“孤,绝不会牺牲你来成全大业。你必须活着,这是你答应孤的。”
“殿下...”
“住口!”萧汉钧指着无月说道:“你是臣,我为主,我命令你,不许你擅作主张!”他转过身去,低垂着头,又轻叹一声:“阿和,别丢下我。”
说罢,他一摆手,身后两个小黄门立刻走到无月身后,萧汉钧冷声道:“护住王后!”
话音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