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出了冬月,进腊月,吴家二房使几个丫头婆子去元娘院里打扫布置,挂新做的大红夹层绸帘,浣洗床帐,擦瓶子衣柜,箱笼里的被褥也拿了出来,晒罢又拿香熏,屋里的摆件,冯氏给换上了几件新的。
当初元娘离家去汴京外祖家,身边只带了奶妈和屋里的三个丫头,剩下的都留在了吴家,这两年里,有几个人都在冯氏那当差,就好比梳头娘子王氏。
其余的冯氏停了她们的差,元娘回来之前,且教她们在家养着,院里只留一个婆子看门院,那几个丫头,有门路的自寻了下面的差事,没门路的只能在家歇着。
张妈妈家的秀珠就是如此,在家歇了两年多的光景,听闻元娘要归家了,把自个藏在枣木箱子里的绸衣取了出来。
她坐在房中的炕上,炕上挂着一顶藕灰色的床帐子,身上穿着茄紫粗布小袄,下面是条布裙,头上戴着一朵陈旧发黄的头花。
停差,也就意味着停月钱,停伙食,停赏钱,吴家给底下丫头婆子做衣裳也没有她的份,以前元娘在家中的时候,她虽在院子里伺候,但时不时的能落两块好糕吃。
就连元娘用的肉菜,屋里的大丫头不想吃,也会端出来教她们吃,因她跟着的姐儿是元娘,走到哪,下面的丫头婆子都给她一两分的脸面。
去大灶房吃饭,胡娘子还会与她留个肉馒头,捡那炸肉夹,香鸭肉与她吃一块都是常有的事。
元娘走罢,她的日子一落千丈,她当差的时候的月钱,月月都花销掉了,压根没存下几个子,歇在家中,吃用都是靠她娘张妈妈的月钱。
有时,一个月里都不知肉味,干饭就她娘腌的咸菜,有时打牙祭,能炒个鸡子吃,每到吴家发月钱的时候,她嫂嫂就像闻到腥味的猫,要勒索走一半的钱,故而她在家中的日子难,连下等头油都使不起。
元娘是她的盼头,只要想着元娘,哪怕教她吃糠咽菜她都能忍得了,秀珠抖了抖绸裙儿,然后铺在了膝上,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这是元娘穿旧赏给屋里的大丫头,大丫头穿过又给底下的小丫头,绸料已分不清是广绸还是杭绸,两年前,衣裳尚且鲜亮,搁柜子里放了两年,秀珠还隔三差五拿出来晾一晾,生怕被老鼠给作践了。
如今衣裳的绸色越发暗沉了,即使这样,摆在她家房中,还是显得贵气讲究,只见上面的衫,是铅丹色,衫带上还绣着姜黄花朵,裙儿是梅子青色。
之前,元娘在家的时候,屋里给她这身衣裳的大丫头说,等元娘出嫁,她们这些子作丫头的,都要穿着体面,跟着元娘进伯府。
她娘都说她的命好有福,能伺候元娘,以后去了伯府,她就再也不用穿身上的粗布衣裳了。
那厢张雁姐,打灶房家来,掀开帘子就见妹妹秀珠坐在炕上弄她那身绸子衣裳,她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土布鞋,面庞冻的皲红,一双手好似男人的手那般大,手上生了冻疮,下面穿着厚棉裤,外面围了一条灰色的围裙,腰间系着一张没颜色的
布巾,布巾脏的有股子泔水味。
这两年,胡娘子越发嫌恶她,使她使的很,冬日里冷水洗菜的活计全交给了她,之前梁堇在那的时候,像这样的粗活,都是和红果她们仨人分着干。
“你怎麽回来了?”
炕上的秀珠问道,见她这个姐姐不知站屋门口多大会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怪渗人嘞。
张雁姐从秀珠的绸衣裳上挪开眼,笑着打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说道:“今儿胡娘子蒸肉馒头,我瞅她没看见,与你偷了一只来。”
秀珠正馋肉,那肉馒头还热着,里面的肉膏把面皮给浸的油亮亮,她咽了下唾沫,“你怎会这般好心。”
“好妹妹,姐姐以前教猪油糊了心,还妄想去挣下一番前程……妹妹休要笑话我,我相貌比不上你,也不如你伶俐,只得认了命。
咱俩总归是姐妹,你的前程就在眼前,姐姐没甚本事,只求妹妹日后发达了,在那伯府里不要忘记还有个姐姐。”
张雁姐面露窘迫和酸涩,低着头,秀珠半信半疑她,“你是教我得了前程,提携你?”
“还望妹妹看在咱俩是亲姐俩的面上,以往种种甭与我计较,咱家兄妹仨人,只你有出息,入了那伯府,吃香的喝辣的自是不用说,教姐姐吃些妹妹你的残羹剩饭,姐姐都念你的恩情。”张雁姐说的诚恳。
秀珠且把疑心按下,使她去给她烧锅热水端来净手,她好吃肉馒头,若她这个姐姐对她真有情谊,等她在伯府当上管事娘子,自会不忘她。
张雁姐收了以往的心气,只把腰弯了下来,去灶屋给她烧水,打这后,日日巴结秀珠,亲娘张妈妈笑话她,她也置之不理。
且说贼人赵娘子,打侄子被刁妈妈母女俩设局哄骗了若干钱财,那赵娘子弄纸人咒她们娘俩,也不知那娘俩是不是命硬,与她们没甚用处,反而那刁货越发得意,教她捡了个好差事。
赵娘子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