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连太医都惊讶于婉仪的皮实,先头差点被一场高热要去半条命的人,这回寒天里下了河愣是什么事都没有。太医们心里头纳罕,一个轮一个的上前请脉,最后得出的结论倒是相同——柔贵妃果真是天神护佑,耐摔打得很,他们可算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大展身手的希望泡了汤,太医们顿时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如何,总归是要体现一下自个儿的价值的。
于是禀告皇帝时有意多了几分斟酌的迟疑:“回禀万岁,万幸人参姜汤起了作用,人参提气,姜汤祛寒,柔主子虽元气尚虚弱,眼下却是已经脱离凶险之症了。只不过仍需谨防冬伤于寒,则春必温病的道理,后头还需多进补膳,以滋补心肺之气。”
皇帝嗯了声,语调比先前轻快了些:“下去领赏吧。”
见太医们个个喜上眉梢的散了,他神色顿了顿,微抬起下巴瞧窗外渐渐阴翳的天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邓满插手静侍着,很多时候连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老人也琢磨不透皇帝的想法。他就像天上那一轮悬月,能让你瞧见那泠泠月色,也让你明白其间隔了云烟茫茫,霭影千重。
“宝岚养成如今这个顽愚性子,朕也有过错。”
他听见皇帝极其轻的叹了口气,那样杀伐决断的人,也会同天下普通父母一样为子女不成器而困扰。
“蔡氏入宫前久负贤德盛誉,朕觉得她性情淑静,赐她娴妃封号。本以为她能将公主教养的很好,现在瞧着竟不是那么一回事。是朕先前太放心了,现在想想对于这些儿女,朕确实有些漠视。”
邓满连忙宽慰道:“朝政之事本就千头万绪,天下万民之生系于您一人,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爷爷您视百姓先于皇嗣之上,这是上天的仁德啊!”
皇帝漠然望着窗外,声音淡似随风而散:“朕一直想,纵使眼下中宫无出,前朝提议早立太子的声浪一日强过一日,立太子固然是国之根基,倒也不用操之过急。朕膝下五个儿女,皇子只有两个,永锐那小子才六岁,听说读书不大成器,讲学师傅都瞧他头痛。立储……”
他浅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晦暗不明的微笑,“永嘉倒是十二了,该晓事的年纪,难怪有人着急。”
邓满几乎要战栗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前朝立储之议也不是争了一日两日,各路人马都拿眼盯着谁坐上那储君之位。胆子肥点儿的,野心大点儿的,这时候就开始下注了,赌得好,就是通天之路;赌不好,就得死在权力倾轧这潭深水里。永嘉是密贵妃的宝贝疙瘩,她代管宫务横行后宫,不正是依仗着皇后膝下空虚,自个儿拔尖生了大皇子嘛?按照眼下的境况,她甚至不用过多动作——大皇子立储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可密贵妃还是急了,帝王心术难测,储君之位一日空悬,这一步之遥的人便越是心焦。江将军虽说戍守边疆,同京里的联络倒是只增不减,光从前朝的立储呼声就可以看出江家在其后暗暗使劲的影子。当然大臣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万一最后入极大统的是大皇子,那么君臣感情不得赶紧从现在培养起来?如何培养?自然是让大皇子以储君的身份进上书房读书,由他们授业指惑了。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场权利的角逐,叫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的门清儿,也看的胆寒。
皇帝却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进了又日新,心情虽有些发沉,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放轻了。待走近龙床前一看,那没心没肺的丫头活像跟被子打了通架,搅在一团绫缎里只露出张坨红的睡脸,只见她睫毛纤纤颤动,睡的昏天黑地,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睡姿仍旧这么差劲,简直像猴子托生的。
皇帝暗暗在心里点评,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自觉松泛了些。亲眼瞧见她安然无恙,他总算是宽了心,刚移步要走,却闻床帏间传来她慢悠悠的声气儿:“慢着……”
不知为何,皇帝突然有种被捉了现行的难堪,好在他很快从短暂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嗯了声,又是一派从容:“怎么了?”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只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一睁眼照样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婉仪浑身的精神都回了笼,皇帝方才的动作其实很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醒了,不过一睁眼就瞧见皇帝离开的背影,心情当然不那么美妙了。
她仰脸叹了口气,有些郁郁寡欢的意思:“看了人家的身子,不该负责吗?”
果然是逃不过的,皇帝对她得寸进尺且胡搅蛮缠的脾性了如指掌,索性很坦然的照单全收了——等着吧,接下来想必是要提条件了。
他复走回床前,双手环胸而立,睨视着她:“当时实在事态紧急,况且你也看见了,朕不过是点到为止,很讲究分寸的。”
“那是我醒的及时,”她瘪瘪嘴,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如果没醒来呢?岂不是要被你看光我的曼妙曲线,火辣身材……”
皇帝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敢这样直言不讳的姑娘,他愕然瞧着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