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没有给周围的人分散注意力,我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口已经没再聚集着江藤团伙。围坐小圈的女孩们散开,互抄作业的答案交流团开始了收尾工作,在刚刚拖第一下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空气安静了。
踩点进门的是已经开始谢顶的中年男人。他个子没有比我高多少,我是个小矮个,在女生里还算正常,但他就太矮了,同学们没少嘲笑他的身高。
这是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啊!”
他被我疑似cos圣诞老人的白花花头发和眉毛吓了一跳。
“呃……同学,你赶紧把这弄好啊,弄完回座位上。”
“老师,我能申请回家换衣服吗?”
“啊?”
他拧着身体迈过地上的脏污,脚步匆匆上讲台。
“啊?呃……你不要全勤了?”
“第二节课是活动课,我下了数学课再回去。”
他还是老样子,用“你真麻烦”的表情从头挂到尾,眼睛也没有看着我,自顾自在忙自己的事。
最后也不给予确定的答复,点头是麻烦的,肯定是模棱两可的,默认是绝不可能的。他不屑于给我承诺,类似的东西也不想给。
我不是一个会感觉尴尬的人,很多事我都不会生出那种感觉,不然我早就该活不下去了。中年男人就这么在讲台上踱步,整理他的教材,眼睛好像有筛子,把我漏了出去。好像刚刚没有人和他讲话,一切都是我表演的个人哑剧。
这样的空气让人窒息,让人不知道是再开口重复一遍,还是该灰溜溜地、弱弱地再喊上几句“老师?”。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听到”,或者尝试用强硬的语气再争取应有的权利?
这样的空气让一个孩子感觉绝望。
不过还好,我这个人很不会读空气。
我把地麻利地拖完,要去涮墩布时他已经开始讲起课来了。同学们都正襟危坐,江藤和她的小团伙也是,毕竟教室前面有个我,现在属于游戏的尾声。很快坐在第一排的江藤追求者赤平就急急地举手。
“老师,她挡黑板了!哎呀,你让让,我看不见写的东西——”赤平把自己的上半身转得像大风车,但其实我根本挡不住他的视野。
哄堂大笑。
几乎全班人的视线都聚焦到赤平身上,而后转移到我。我看见无数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多五官各异的脸。后排传来了江藤的笑声,她嗓门大,哪怕压着声音也辨认得清楚。哗众取宠的赤平也听到了,一时间神情得意风光,眼睛比他腕上好表的玻璃盘都要亮。
没有等讲台上的男人说什么,我很不配合地钻出门去,就像捧哏的上班了却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倒显得逗哏的有些发蠢了。
出门是要去水房把墩布涮干净。已经上课了,走廊里人很少,但我路上也碰见了路过的老师和去上卫生间的学生。那惊异的目光是投给我的脏衣服和已经开始结块的头发的,当然,我的脸依旧若无其事地抬着看路,也许是被我眉毛睫毛黏在一起白花花给吓的。
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哈哈哈哈……”我走时无声地关好了教室的门,里面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再次回到门前,我正要抬手的时候,头顶突然就感到一股冷意。那股冷意不亚于腊月的雪,从我的脖颈一直传到脊背。然后“啪嗒”的响声就在耳边放大放大再放大,滴滴答答的牛奶落地声伴随着我的羞耻心一起淌下去了。
“……”
骤然蹙眉,我在心里拧了自己一把。幸好这是在门外,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发现我握着拖把杆的手在剧烈颤抖,发现我的表情不那么淡然。
门口的地面已经干净了,涂着一层刚刚清理完的清水,能模模糊糊映出人形。我思考着,这是新的把戏,之前从来没有进门时天降过什么玩意然后淋我一身,看来从今往后要提防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我用拖把杆推开门,然后才进去。
节目已经结束了。我再回来的时候,把卫生工具放回,走向自己的座位,已经没有同学对着我的形象大呼小叫。中年谢顶的男人在讲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数学课,底下的同学已经不再配合节目演出时那样正襟危坐,该睡觉的睡觉,该聊天的聊天,一如往常。刚刚出演小丑的我也一如往常,已经无趣了。
“早见同学。”声音从耳边传来。
后桌已经把自己的桌子挪开了一大截,此时正支肘托下巴对着数学书点头,已然梦周公去。我先把椅子往外面搬了搬,然后坐下来。书包上的牛奶痕迹已经被擦掉了,甚至被打开放在一边,数学书本来在放在里面,但现在被摊开放在我的面前。
我偏头,那是刚刚举起手机还打开闪光灯的男生,是我的同座。
古河喊我的名字,递过来一张餐巾纸,他在微笑,皮笑肉不笑:“快擦一擦吧。”